游麟悻悻改口:“那你意欲霸王上弓,我守身如玉仓皇逃窜,何如?”
游离抬眼,静水流深道:“三哥,扮相不符。”
“小九……你这是嫌弃为兄不够如玉么,”游麟捏了一把游离的薄脸皮,好似折中权衡了一番,拿娇道:“就第一种玩法罢。”
游离立身如竹摄着直裰,微微蹙起眉宇思索。
他总觉得,这次三哥玩得太过火。即便是“熊虎途穷,来伴麋鹿卑栖”,也未必非得折辱到扮作小倌的地步,让江宁将军常锐之子揩油亲亵。向来艺高心缜的嫡出三哥,如此不计身家急功近利,想要夜探王府,为哪般……
他蓦地想起游琴为情赴火之态,与今日三哥的无理取闹,竟神似。他回身看看游麟,老实巴交道:“三哥,孟浪之色,我放不开。”
游麟没料到游离沉思半晌是这么个交代,噗嗤一声,捧腹笑道:“九爷,我真真服了你了——”说罢,他攻其不备吧唧一口,扭头蹦跶到一射开外,极春潮荡漾地放声嚷嚷:“九爷~我在这儿~来抓我呀~~”
“……”游离闻话,奔赴刑场般,在府丁诡异的目光注视下,漠然同手同脚跟上去。
两人在金陵王府里绕来迂去,穿廊过道,惊潜一池锦鲤。旋即从正殿跑到后殿,刚让府库的侍从拦了,又摸到厨厩罩楼鸡飞狗跳。东西两路十四院跑遍,游麟拐过内眷窄巷,忽瞧见一处以水隔开的青碧寝宫,门前竟有四个侍卫看护,而左右两队巡逻来回,防备甚严。
游麟心念一动,止声敛息避开檐角灯笼。施展乾元经里“潜龙贴渊”的招数,柔身矫若游龙悄然贴过莅水后墙,继而扒住窗棂,催发内力融开绍锁铜闩,一翻而入。里头黑漆漆一片,两列百枝烛台奉着新烛未点,屋子里弥漫着龙诞香和药味。借着外面的微光,他摸至榻前。榻下有鞋,帐缦严垂,却不闻榻中人呼吸之声。
游麟俯身摸了摸柔软的虎皮褥子,手指正要划开帐缦,又一不速之客轻掠直入,朝这边瞻顾片刻,踱步而来。待看清来者是游离,游麟便撩起帐缦要他同勘。
游离耳力极好,也听出榻中没有动静。此时与游麟对视一眼,再看将进去,果然空空如也。两人各自打小算盘沉默片刻,原路退了出去。游麟将变形的铜闩合掌一搓,又融回锁上。
游离见游麟徒手铸铜,不觉道:“三哥……前年亲藩宴,龙盘攒盒锁起来的八品干果蜜饯,不翼而飞……”
正作奸犯科忙活着的游麟觑了游离一眼,端起兄长架子道:“添什么乱,一边玩泥巴去。”
游离自觉失言,默默退至暗巷望风。不卑不亢的小模样,无端委屈几分。游麟见他知错能改,回到他在王府行辕处后,又热络揽着咬耳朵道:“九弟你也看出了,那锁可是从外头锁上的~”
游离清楚游麟的言下之意:他这三哥疑心金陵王染恙是假,金蝉脱壳是真。这倒与他来之前猜测一辙。他与游麟在户部行走时,查出江南一带,减税免税近十年,而大量赈灾款项也断断续续派到此地有近二十年之久。若说是地方官员谎报夸报灾情,三年走马卸任势必不能如此瞒天过海。而唯一久镇此地又有权有势的人物,唯金陵王而已。可他来之后,曾探望过金陵王,这王叔是真的病入膏肓惨不忍睹……
“三哥,你如何料定王叔不在?”游离虚心请教。
游麟一笑,爽快赐教:“猜的。”
“……”游离淡眸里罕见的求知欲,如此这般被游麟无情摧毁。
游麟前夜操劳,这会儿干完正事只觉腰臀发酸。便往床上一仰,闭目伸脚要游离为他脱鞋。游离不但照办,而且还让人打来热水,蹲下试试水温,躬亲给游麟洗脚。这种举一反三的劲儿,终于把游麟打动了,他让游离揉捏得舒服,一哼哼含糊答道:“熬鹰去了罢~”
游离闻话,神情由淡如止水,变成一头雾水。他等了半晌,没听见个下文。抬头端详,游麟四仰八叉躺着,睡得微鼾酣沉。他闷了一会儿,只当藏尸,毕恭毕敬将游麟掖进被里,自个也和衣歇下。
许久不与游麟同床共枕,他阖眼,莫名其妙,脑子里满是少时初遇情形。
彼时,少年俏丽雌雄莫辩,虎踞树杈,朝他扔橘子皮——
“任人欺负,不哭不笑。”少年晃悠着腿,一身蟒袍半身泥。掌上缠着浸血的绷带,却满嘴风凉话:“够贱,是罢~?”
“……”七岁的他已经是个小闷葫芦了。
“勾践灭吴,你想灭谁?”少年轻飘飘落地,揉搓他的脸道:“很乖,收了。”
半月之后,惊天动地一把火,烧了浣花斋,毁去潘妃容貌。少年进虎笼,龇牙对他一笑。围观的父皇和众皇子都很沉痛,不忍细看那贡虎的下场。他却一直没有移开眼……从此以后,谁都知道,唯有游麟能欺负游离。
游离侧身睁开眼,静静看着熟睡的游麟。这个替他血母仇、与虎斗、以身作则教会他男子汉为何物的三哥……颈项上却有为人噬咬的齿痕,任常乐当着小倌轻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