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只剩一口气了,才命骑兵以马阵来回践踏,直到尸身被钉着铁掌的马蹄踩成血糜,连骨头都碎裂得成了渣滓,嵌入泥里,地上看不到人形,只剩下了一滩肮脏而模糊的血迹,这才终于罢手。
慕容喆赶到的时候,见自己的兄长立在一旁,僵硬的脸庞之上,溅满了一滴滴的血。视线死死地盯着地上的那滩东西,那双紫色眼眸中射出的阴狠的目光,连她见了,也觉有些心惊肉跳。
她匆匆赶到兄长的身边,告诉了他一个消息:“阿兄,叔父已经领兵进入高凉,放任士兵屠城庆功……”
慕容西自然也是个狠人。但和一般鲜卑人不同的是,他从年轻时起,便受到了很深的汉化。和族中那些每攻下一处,动辄烧杀劫掠的族人不同,这回攻下高凉,从他本心来说,并不想如此行事。但考虑到此前战况很是艰难,北燕士兵为攻下这座城池,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攻破后,军中垂涎高凉的富庶,纷纷要求按照惯例,给予捞取好处的机会。
慕容西原本不想答应,但见族人和将领都杀红了眼,群情激动,考虑到还有洛阳要打,政权也未稳固,倘若不给他们些实实在在的好处,怕会引发对自己的不满,不利于军队日后的效命,于是答应了下来,允许士兵庆祝三日。
所谓“庆祝”,就是放任士兵在城中劫掠jiān_shā。杀成年的汉人,包括异族男子,奸他们的女子,以便为日后鲜卑人的统治,尽可能地清洗血统。
这是从大虞南迁之后,占领中原的胡族政权在立国之前,都会做的一件事情,人人司空见惯。
所以,这也不是慕容喆要说的重点。
重点是,她看了眼地上那滩肉泥。
“阿兄,你难道忘记了,叔父先前特意叮嘱过的,要你留下羯帝性命,生擒带去见他?”
她就是担心兄长会忍不住杀了仇人,这才特意赶了过来。
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
她的神色里,流露出了无限的担忧之色。
慕容替面无表情,将手中那柄染满了血的匕首投插到了地上的那滩烂泥里,才慢慢地转过那张溅满血的脸,目光闪烁,淡淡地道:“你还不明白吗?他明知我和此人有不共戴天之仇,还允我来追捕。我杀与不杀,又有何异?杀他,固然抗命。若不杀他,则是百般隐忍,心机深沉。你是个聪明人,倘若你是他,你希望我杀还是不杀?”
慕容喆略一思索,便回过了神儿。
倘若她是叔父慕容西,自然宁愿看到一个只凭冲动贸然行事的慕容替,也不愿身边留着一个连如此奇耻大辱都能隐忍的人。
哪一种人更危险,一目了然。
她眼睛一亮,松了口气,欣然道:“我明白了。阿兄你做得对!”
她盯了一眼地上那滩早看不出人形的布满了马蹄印的肉泥,恨恨地啐了一口唾沫:“可惜我来晚了,否则倒可以亲手再补上几刀!”
慕容替艰难地抬起左臂,用衣袖慢慢地抹去了面上的血滴,动作显得十分吃力。
自从这条胳膊废了之后,一些日常之事,譬如方才类似于这种擦拭脸上血痕的动作,原本分明可以用右手轻而易举地完成,但他却一直习惯性地用这只废臂。
慕容喆一开始不知道他为何如此。
但现在,她慢慢开始有些猜出来了。
兄长大约就是要用这种方式,来一遍遍地提醒自己,是谁,废了他的这条胳膊。
那个男子,如今已经成了南朝的大司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取威定功,位高权重。
她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眼遥远的南方,眼底掠过一缕复杂的神色,沉默了下来。
慕容替慢慢地放下那条胳膊,淡淡地道:“回吧。长公主被你接来这么久了,如今也该露面,叫叔父见上她一面了。”
第136章
高凉虽是陪都,但人口亦近十万,城中也建有一座宏大而华丽的宫殿。
这一夜,是胜利者鲜卑人的皇帝赐给那些为他作战的士兵们狂欢的最后一夜。这一刻,当许许多多当初因被围城所困而无法逃脱的人在渡过了地狱般的三个白天,于绝望和恐惧里挣扎呼号,企盼着天明快些到来的时候,高凉宫的大殿里,今夜却是灯火辉煌,舞女蹁跹。
北燕皇帝慕容西在殿内摆酒设宴,和臣属将领推杯换盏。身畔几张案几之后,依次坐着他重用的汉臣张集以及徒何氏、卫氏、若久氏等几个势力最大的鲜卑贵族,其余燕国官员陪坐。气氛正当热烈之时,一个卫兵从外入内,道慕容替已经领兵归来,自知违抗帝旨,杀了夏帝,罪不可赦,无颜来见皇帝,此刻就跪在城门之外,等待着皇帝的降罪。
他虐杀夏帝的事情,众人都已知道。听到他回来请罪的消息,纷纷停止宴饮,目光不约而同,全都看向了坐于大殿中央的大燕皇帝慕容西的身上。
从前有着北方第一猛将之名的慕容西身材魁梧,雄健逼人,卫兵入内之时,他正笑容满面,和坐于自己右手边的距离最近的徒何公在隔空推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