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上西宫门离绵寿宫的路程不远,她不愿因着这一点路程就可能会给宫中的姑母造成一点麻烦。所以纵她身份显贵,她也随着平常贵女一般下马车后,方才随着指引的宫人入宫。
此时她们已行至离太后的绵寿宫好一段距离的西亭处,自然不可能再度回返。
皇宫守卫森严,宫殿连阙,重檐碧瓦间流淌着大气难言的厚重威势,来往的宫人行止小心谨慎,垂首敛眉间让人的行止都不自觉的放轻三分。
卫莹不欲久留宫中,只是雨势愈发大了起来,她凝眉间还是将眉烟拢近身侧,走进了前侧的一处亭子。
亭子周围绿意葱茏,却没有被人为修剪过的痕迹,亭中的圆石凳上甚至蒙了淡淡的一层灰,精雕的栏杆处甚至可以看得出被斜溅的雨丝冲刷过灰尘后露出的朱红颜色。
显然这里——已经多时无人来过了。
此处靠近西宫门,只有绵寿宫人可能在此出入。绵寿宫宫规森严,平日里自然无人敢违背宫规擅自靠近此处。
她虽然不怕与外人交谈,可因着姑母与家中长辈教导,她也明白了不少宫中之人心中存的不少弯弯绕绕,更是不愿意与宫中之人再有其他牵扯的了。
卫莹微微松了一口气,此时望着亭外连成一片的雨幕,鼻尖是清新的气息,心情也跟着安定了不少。
亭栏旁葱茏的绿意中央,簇拥着的粉花淡雅喜人,卫莹静静地在一旁看着,没有过多不耐烦也没有过于迷醉,雨幕间那一抹雪白却自然地成了这片天地中最清晰也最让人移不开眼的颜色。
雨越下越大,是这个时节难得的大雨。
匆忙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一位身着素青色宫服的人低着头,神色拘谨地从远处跑来,怀里似乎端着什么极其要紧的东西,连带着油伞都撑得极低,全心将托盘上的东西遮盖得严严实实,反而自身看着衣裳湿了不少。
那人直直地冲着亭中而来,却连头也不敢抬起看她,行大礼时他身体不可见地颤抖着,不知道是畏寒还是在无比畏惧着什么。
“奴才见过卫小姐。”
那人急急地开口,极快地将护得严严实实的玉盘恭敬地端在头上。
那玉盘晶莹剔透,透绿含光,卫莹一看便知道它是宫中难得的珍品,此时却被人如同寻常之物一般做了寻常人家所用的避雨之物的承载之物——
一件针脚密实,让人从头到尾都挑不出漏处的雨蓬。
然而,无论这件雨蓬做工多么密实,可一眼望过去,它还是只是一件普普通通的民间避雨之物。
此时却被人万分珍重地放在价值千百倍于它的玉盘之上,望着简直有一股说不出的荒谬之感。
然而比起价值千金的玉盘,不得不说,这件雨蓬更合她的心意。
雨蓬毫不违制,用料和心思却可以看出送出的人是何等的细心,能够细微到如此方方面面,卫莹想来也觉得只有姑母有这般心思了。
只是——这玉盘如此奢华,倒不像是姑母行事的风格。
卫莹将心中淡淡的不解压下,柔声问道:“可是碧云姑姑唤你送来的?”
那宫人听闻此言,头低得更深了,那副颤抖得似乎畏惧至极的样子,连本来出神的眉烟此时都察觉出了异样。
“抬起头来。”
那人缓缓地抬起了头,双眸害怕得紧闭着,脸上被逼迫的瑟缩和挣扎任谁都能一眼看出。
眉烟还要怒斥,却被卫莹拉住,她对于宫中这些异常之事,早已抱着提防之心。对于那宫人的异常表现,她此时非但没有一丝探究之意,反而心中升起了警惕。
还是趁早离开的好。
雨势不减,卫莹拉住眉烟要走出亭子时,那跪倒在地的宫人身子一转,却又是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他似乎想通了什么,脸上终于不再是如同送死一般的畏惧之色,而是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全然说出。
“奴才的主子与卫姑娘是故交,所以外头雨这么大,才派小的来送卫姑娘雨蓬。卫姑娘就算不顾着自己的身子,也请怜我家主子一片情深,先披上这雨蓬再走吧。”
那人面相平凡,却可以看出口齿有几分伶俐,在忍住最初对她莫名的畏惧之后,脸上还带上了几分极其讨好的笑意来。只是身子还是纹丝不动地跪在原地,只敢偶尔窥上一两眼她的神情,显然还是害怕她直接走了,让自己交不了差。
卫莹的脸色陡然难看下来,她在宫中,除了姑母,哪还有什么交往的人?
太后护她又一向护得紧,幼时宫中的嫔妃每每想与她交好,都被太后斥走,从那以后就没人敢触太后的眉头,碰她这个心尖了。
如今,宫中竟有人说与她——情深?!
卫莹怔了一会儿,方才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背上袭来。
那宫人的神情不是作假,这一点她看的无比分明。
那这宫中,有胆子对卫国公女,太后的亲侄女说出这话的还能有谁?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