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至今为止,一成不变的生活。然而──每过一日,就仿佛有什么由身体内侧磨灭而去。
心不在焉地投注的视线前方,挂着自岛返抵以来未曾披上身的那件礼服。此外,膝头上则搁着被馈赠的包裹中所放的纸片。
工作之时收藏于镜台深处的那张纸片,在那以外的时间深月都一直是将之放在衣襟重叠之处度过。偶尔展开纸片眺望里头图样般的文字,想着如今那人不知怎么了……
突然从走廊上传来了叫唤声,深月应答之后,悄然关上窗子。
在拉门彼端是楼主。被问到是否已沐浴结束,深月老实点头。
自三天前受到斥责之后,深月便没有同楼主打过照面了。正因如此,这愉悦的声响听在耳里异常奇妙。
茫然想着是否发生了什么好事时,原先望着墙边礼服的深月蓦然回首。
「昨晚,高见屋的大楼主大驾光临,有没有说些什么呢?」
「一如……往常。──我想,并没有说些什么特别不同的话。」
「他似乎想要替你赎身呐。」
「咦……」
「好像是决定要把店面让给继承人,悠哉隐居的样子。说什么因为要在宁静的地方生活,所以正在乡下建房子。还言道,想将你作为男仆一同带过去那儿。」
俯看着因未料之事瞪大眼的深月,楼主继续往下。
「由于不可能将你接到现在的店里头,所以在房子好前这一个月左右要你在这边工作边等待,就是这么回事。说是有了眉目后立刻便会派人来迎接──简直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吧?因此我当然就先回复会欣然接受了,你可要有心理准备。」
「那个……但有我这般的人待在身边,不会给高见屋的大楼主添麻烦吗?」
「若是指你眼睛之事,他已然知悉。」
干脆果决,楼主说道。
「毕竟相交甚久,似乎隐隐约约察觉到了呐。乡下的房子是位在近山之处,中庭亦宽广。虽然因会引人注目所以无法让你外出,但比起现下更能随心所欲。」
「──」
「因为没有打算要你扮成女人的样子,所以衣饰或发簪也一概不需要。穿着之物或生活用品,似乎都会替你准备新的。你只要只身乘轿便成。」
或许是留意到沉默不语的深月的样子,楼主忽然软下声来。
「话虽如此,也并非是要你全都抛下。中意的东西尽管带走。若想要的话,也可以帮你安排一下将礼服与簪子兑现。若有一个月,应该找得到不错的买家哟。」
对这有所误解的话语一径地俯首,深月什么也说不出口。
高见屋的大楼主既是深月的第一位客人,亦是头号熟客。初次将礼服或发簪赠与自己,以及时常向镇上小贩买东西给自己的,也是此人。他将孩子或孙子事迹当作枕边故事告诉深月,让连母亲容颜都不记得的深月稍微感受到所谓家人的存在。这阵子即便他来访深月也无需工作,仅是倾听其话语便迎接早晨一事亦时而有之。若被问到人或讨厌的客人,深月会毫不犹豫答道是喜欢的客人吧。
求之不得的好事。楼主所言之事确实无庸置疑,也明白就此点头是最好的。
即使如此──无论如何,身体都动弹不得。
原本满面喜色的楼主表情,变为诧异之色。将楼主的表情看在眼里,深月好不容易开了口。
「……能否,给我一点时间呢?」
「什么样的时间?」
「我有、想要考虑的事。说出这么任性的话十分抱歉,但只要一点点──」
「有什么好想的?还对什么有所不满?」
无法回答这似乎大感意外的质问,深月只得抿紧双唇。
「──尽管是不消多说的事,但我可没办法将你长久安置在这儿哟。」
仿佛等待深月的答复般默然注视着的楼主,在半晌之后开口说道。
面对同方才简直是直转急下不愉快般的声音,深月反射性地蜷起身子。
楼主的声音于是变得更为锐利、严峻。
「你是个与夕雾头牌如出一辙的美人,手脚纤细、肤色白皙,即使站在会客窗里,大概也不会有客人注意到你是个男孩吧。但是,你想那会持续到何时?」
「……」
「现在还有相当的熟客陪着你,还有供你豪华的礼服呀簪子什么的客倌在,但是总不可能永远都那样下去。」
直勾勾瞅着深月,楼主以险峻的口气说道:「瞧你这样子,身高还会再高。总有一天会长胡子吧,手脚也会变粗。离女装姿态变得可笑为止,也不出几年了吧?你也知道,我们这可是妓院呐。可不能像街上的男娼屋一样,因为不适合女装了就改接女客人。更何况以你眼睛的颜色,也不可能立刻找着可以换地方的店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