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灵把他的傲慢直接托付在了御主的选择之上。能把声音传递他耳里,能让他伸出手去回应的,不会有例外, 一定只会是他的“共犯”。
无论哪个御主身处于多么绝望的境地,是深陷泥沼,还是在黑暗之中苦苦煎熬。
只要还心怀希望。
只要还有一丝不愿放弃的信念。
这个同样出身于晦暗的英灵就会从漆黑的阴影中现出身形,向着前方……
“话说,埃德蒙。其实你很失望吧。”
“以为见到的会是一个混得格外凄惨的御主,那么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以导师的身份引领他。结果——”
结果啊,谁能在事先预料到呢。
“抱歉啦,我可用不着你的引领……不过还是接受了一点提醒?那太小了,不算数。总之,我就是这样的人,你难道还没有习惯吗。”
这番对话发生的时间比较早,还是他们来到第二个世界没多久,正带着一个偶遇的男孩儿在海上漂泊的那一阵。
多么不巧,这又是一个风雨极大的夜晚。
劳累了一个白天的金发男孩儿还在墙角熟睡。
外面的风浪还未有减弱的趋势,船身还在颠簸,身旁暖炉的火光跟随着一同晃动。
船舱在狂风骤雨的冲刷下不断地摇晃,虽然绝不会有侧翻的可能性,但那破旧木板发出的嘎吱声还是过于响亮。
可是,仍旧坚持住了,木板将外界的昏暗与寒冷隔绝,暖光投映在少年的美丽面庞上,也在他金子一般璀璨的眸子里摇曳。
英灵发现,他的御主正借着这略显黯淡的光芒看书。
歪歪斜斜地靠在放在墙边的枕头,他把那本《基督山伯爵》又从头翻起。应当是恰好翻到了故事靠前的那一部分关键的内容,他才会挑起方才那个话题,让饶有兴趣的视线越过书本,落到不知在想什么的英灵脸上。
“像将我从绝望中拯救的法利亚神父那样……”
“对,你不就是这样想的?”
“……不要误会了,我从来都没有——”
“哈哈。”
雷声穿破简陋的阻隔在身旁响起,声势极大。但在英灵这里,却重不过御主随手把书本合上的轻响。
“真是遗憾,没有让你如愿以偿。”完全不听他说的话,御主就这般自说自话地给他落下了定义。
“不过。”在英灵不禁变得晦暗不明的目光里,他的御主勾唇一笑,顿时驱赶走了在心间浮起的阴影:“那边的史蒂夫就交给你了,尽情地大展身手,这可是我专门给你留的机会哦。”
“……”
初时,会因为被戳到了心中真正所想而无言以对。
随后,也许是真的习惯了。
英灵不再拒绝承认自己受到尊敬的神甫影响极深,虽然还是没有直接开口应和,但口风确实放缓了许多。
“好吧。只是我必须申辩,我绝不是见到什么人就要——”
“嗯,嗯,我懂的。史蒂夫还不符合你的标准,你想要拯救的人,应该是……”
——和当初的你境遇相同的弱者。
这个标准,再加上这个无法掩藏起来的善意,都会让意识到英灵是个怎样的男人——很难得能够意识到他人之心的御主再一次感慨:唔,埃德蒙,你果然不像是一个复仇者。
“没关系。”
在火炉中飘零的火苗熄灭之前,御主这么对他说。
“失去了一个共犯,得到一个同伴,不也不错么。”
像是从这一刻起,御主才算是真正地认可了他。
而英灵听完,却意外地,不那么觉得欣慰。
“同伴,同伴……啊,同伴。”
他在唇边呢喃着这一个仿若带着温暖色彩的词。
“这本是,我更不应该得到的东西。”
后来,再后来。
与“同伴”一起,度过的这几十年啊——
用与普通人的一生相差无几的岁月构成的同行相伴,分明是亲身经历,却在英灵的心中留下了莫名恍惚的轻影。
恍惚,就好像此时此刻,他不应该停在这里。
英灵无比清楚自己的身份。
他所面对的不应该是明媚的天空,不应当是辽阔的海洋,更不应该是充满和平与宁静的大地。他的敌人是将人缠绕拖至充满哀嚎声的深渊的黑色的狭长阴影,他哪里还能够得到安宁。
然而……这是什么?
眼前所看见的,是什么?
是天空,是海洋,是——那个少年仿佛总是不屈不折的背影。
“好了,送走了名叫史蒂夫的包裹,我们该去其他地方转转了。”
“唔,去哪里?这个……我怎么知道!前面就是海域,我们有船,有水手,还有可以安然享受的船长,有没有目的地,难道重要吗?”
英灵在短暂的沉吟后,很是震惊地想到了,对方嘴里说到的“水手”,有相当大的可能指的已经不再是水手——不,本来就不是水手的他。
而那个可以放松享受的船长,也就是认可了他之后,更能够放心地把麻烦丢给他的御主了。
这其实应该算是好事。
因为英灵曾对御主提出了建议,要他学会“接受”。而此时的这些“麻烦”,很显然,就是在逐渐接纳他的表现。
好像除英灵自己的心以外的一切事物,都共同构成了一个绝佳的,能够让他们继续了解,或许还能够借机再将彼此间的距离拉得更近的场景……
不对,可能连他自己的一半心声都在附和。
抗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