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三身后走出一个女人,还牵着一个十四五岁、大眼睛的少女,正是多年不见的巴达玛,关外风霜重,风沙的磨砺并不是人人都和丁如玉一样,能无了痕迹的。丁一在柳依依的搀扶之下,抬头望去,却见巴达玛比多年前,更添了几分成熟的韵味。
不改的,是她一身的剽悍气息。
“安答!”她依旧的剽悍,没有什么楚楚可怜,也没有什么怯意,哪怕他将她那不可一世的兄长也先俘虏到京师来,哪怕他的弟子已成为草原上实际的统治者,哪怕他已威震七海,贵为郡王。
她不由分说大步上前,狠狠地把丁一紧拥,那胸前的丰满,压在丁一胸膛,挤压得丁一几乎透不过气来:“我要喝酒!”她没有去介绍那个少女,也没有跟柳依依打上一声招呼,她旁若无人,如同回到自己的家中,开口就是要酒。
“这是我先生的府里,不得无礼。”丁一苦笑着,低声向她说道,又给她引见了柳依依。
巴达玛便给了柳依依一个同样热情满溢的拥抱:“安答的女人?”她甚至用舌尖在柳依依耳垂上吻了一下,笑道,“很不错!”柳依依虽然也生得高挑,但却不是这等性子,一时间吓得颇有些花容失色,还好丁一伸手一拔,将她护在身后,不然几乎都要哭起来了。
“三儿,你和君玥带她们到金鱼胡同。我等先生下了朝,和先生辞了,再过去。咳咳。刘吉和文胖子留下来陪我就好。”说着丁一又向那个大眼睛的少女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叔叔家里有个小哥哥,叫李东阳,你去了那边,教他带你去玩。京师有许多好玩的东西……”
但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十四五岁的少女,仰起还带着一点婴儿肥的脸蛋,眨着明亮的大眼睛:“你不是阿乌格,你是海赛音的怒忽热!额赫骗海赛音。纳赫次也骗海赛音!你一点也不强壮!”这里夹杂了许多蒙古的口音,丁一倒是听得懂的,一时不禁愕然。
因为少女所说的,是:你不是叔叔,你是海赛音的丈夫,妈妈骗海赛音,舅舅也骗海赛音!你一点也不强壮!
也先还没死,现在大明皇家军事学院,教授骑兵作战。
这也不是海赛音第一次入关了。她去看过也先,她听说过丁一,从草原上的牧民。她的母亲,她的舅舅也先那里,听过许多关于丁一的事。但这一刻见到的丁一,身体虚弱到连路都走不稳,很明显让她失望了。
“安答,当年就约定了。她长大了,你就来把她抢走!你一直没来抢走她。但你的徒弟把她抢来归还给你了,那么,以后你就要养着她,给她吃喝,给她衣穿,莫要教她受委屈!”巴达玛伸手拍在丁一的肩膀上,大笑着这般说道。
这是她的女儿,没错,当年在草原上,她许给丁一的那个小女孩,如今已长成少女。
丁一望着那少女,原本的历史上,她是草原上威名远扬的女性统治者满都海赛音啊。
“要入丁家的门,却要守丁家的规矩。”一直躲在丁一身后的柳依依,这时便鼓起勇气站了起来,对着巴达玛和海赛音说道,“夫君若是要收外宅,妾身自也无话,但若要入丁府,却不能这般无礼。”
外宅,就是养在外面的女人。
景帝的老娘,就是当时皇帝养在外面的女人。
很显然巴达玛并不是个二货,她要比她所表现出来的彪悍外表,精明上许多。
她很清楚什么叫外宅,所以她马上对十五六岁,个头已不比她矮的女儿,指着柳依依道:“叫她姐姐,她是你男人最老的女人,你要尊重她!”以巴达玛对华夏礼节、规矩的了解程度,还有她那已很娴熟的大明官话,最老的女人,可以肯定,这绝对是故意的口误。
“姐姐。”海赛音倒没有她母亲那么多的心思,她跑到柳依依的身边,跟后者比起高度来,“你好高噢,比海赛音还要高!”不过她很快又高兴起来,“海赛音还会再长高的!”
而丁一只觉得头大无比,他破碎的情感,着实不可能在这么一瞬之间就被修复,不可能被刘吉和柳依依他们暗中议论的什么冲喜所弥补。
“三儿。”他叫了陈三,依旧是十年前的称谓。
陈三点了点头,给丁一磕了头,只要不是军中命令传递,不容许过多礼节,只能按着操典执行,平素他遵从着大明通行的礼节,真的如同对侍父亲一样,去对待这位把他提拔于草莽之中的先生。行罢了礼,他才招呼着巴达玛一行人向外而去。
“安答!你答应要请我喝酒的!”巴达玛念念不忘,出了院子仍吆喝了一嗓子。
还有一个跟着陈三过来的人没有走,他一直守在院子里,一件旧去的军服穿着身上。
“吉达,过来。”丁一由着柳依依搀扶出来,笑着向着这个草原上的男儿招了招手。
“那颜!”吉达过来给丁一磕了头,拭了拭眼角道,“吉达已教我的三个崽子,还有另外九个有出息的崽子,守着那杆旗!吉达入关来,是想侍候那颜一起去的!”
侍候那颜一起去,就是殉葬。
【曾有一种论调,就是朱元璋受了蒙古人的影响,才会恢复人殉的恶俗。因为人殉在汉代以后开始消失,到了唐代已很少见。到底是不是这样,不好确定,但至少在草原上,人殉的习惯,一直存在。到努尔哈赤的年代,还依然存在,努尔哈赤死前,就指定阿巴亥殉葬,“俟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