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时的举止不单是代表整个英国公府还有勋贵圈子里的态度,一旦有什么事情,更会连累许多人等。而这位新晋的英国公张懋却似乎完全没有这种觉悟,他不单常跑金鱼胡同的宅院串门,还不时去入宫,去看那太子朱见浚——这可是太上皇的血脉,当今天子得了位,这两三岁的太子还能活多久,很多人暗地里都觉得是个问题。
别说什么叔侄之亲了。
宋太宗得了皇位,宋太祖一脉的下场,便在史书上载着,那张椅子,本便是孤家寡人的。
偏偏这张懋,似乎和太子朱见浚极为投缘,不时便去探访。
现在丁如晋又要回来,难道公爷又要如从前一般,去全师生情谊,硬生生把英国公府打上太上皇的烙印,成为当今眼中刺、肉中钉么?
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位面对景帝自称下官的御史的铁骨,换了皇帝,他们便向现在的至尊叩头,对他们来说,向谁叩头不重要,重要的是有叩头的机会。若是英国公府打上太上皇的烙印,那么他们很可能连叩头的机会都没有。
但英国公府的那位佳人,听得那些人的游说,却只是闲闲回了一句:“说得在理,看来舍弟这个英国公是当得不好,不若,尊驾来做可好?”立时把来劝说的人等,呛得哑口无言,折羽而归。
张懋不是聋子也不是傻子,相反,他有着超出自己年龄的好色与早慧,这种劝说他听闻过不少,只不过他发了性就会打人,那些人渐就怕了,不敢再于他面前嚼舌头。不要说仗势欺人,就是被一个九岁小孩打了,还能怎么样?问题是张懋这个九岁小孩的身板、力量都如他的好色一样,完全不符合他的年纪,而且打人打得极为阴毒,往往都是表面查看不出来的部位。
“阿姐,你怎么说。”张懋向那佳人问道。
佳人将手中的宋版书搁了下来,伸手便扯着张懋的耳朵,笑道:“说起你先生,你倒老实不躲让姐姐扯着了?看不出懋儿还是尊师重道的性子。”说罢那春葱儿也似的指头往着张懋耳垂上弹了一下。
后者捂着耳朵跳了起来,气得骂道:“再也不与阿姐玩了!好痛!比跟师叔练对打还痛!”
看着张懋气冲冲而去的背影,佳人掩嘴轻笑,重又拿起方才搁下的书看了起来。
有一些事,不须说的。
她不相信九岁大的张懋,跟一班二十岁左右师兄弟能厮混在一起骂粗口偷吃酒的张懋,真能跟二三岁的朱见浚玩到一起。
便是张辅在世,叫张懋与和两三岁的太子爷玩,就算当时英宗就是至尊,张懋至多也只会胡乱支应一次半回,毕竟年纪差得太远,怎么玩到一块去?而现在张懋是两天三头进宫找太子玩耍。
若说世上有人能教张懋这般做,她不用想,便能将那人的名字脱口说出。
所以,有些事,是不须说,不须劝的。
阴霾的天浮着若有若无的乌云,一点也不见秋天的爽朗。官道旁边的树木,透着浓郁的死气,枯黄的搭拉着,有风里象招魂幡一般摇动。有好几辆牛车、骡车在官道上行着,极少有人存着攀谈的兴致,都是一脸的惶然,大多数人的目的地并不是京师,而是向南,或不时拐入四乡八里的小路,向山里逃逸。
这样的逃难者从半个月前开始就没有间断过,不过现在要比先前的人流少一些。故土难离和一旦瓦剌破关、家破人亡的威胁,贫苦的民众总是容易选择一些,他们不少人立即就收拾了为数不多的家当,早早的南逃。
大同镇左近的劳苦人里,有勇气逃的、能逃的,大约走得差不多了,这时节才逃的,通常都是颇有些头脸的人,他们在本地有着许多牵挂,家族、土地、商铺。到了这时节不得已,才只好举家逃离,往山里去避祸,看看几时这战乱平息,再回来收拾自家的产业;一直往南而去的那些人,大约是家底丰厚的士绅了,才有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底气,直接到南边去重新开枝散叶。自然,还有更多舍不得离乡背井的人们;穷到连路上口粮都没有的苦人儿,还在这土地上,麻木等待着命运的嘲弄,世道总是这般无奈。
往京师去的人实在不多,除了丁一主仆两人四马,便只有一户富贵的人家,套了几辆马车,车把式不时甩着鞭花,喝令前面的牛车、骡车让道:“瞎了眼么?陈老爷的车驾你们也敢拦?”、“陈家可是父子两代都中了举的读书人!”、“我家少爷是去京师赴任,京官你们懂吗?”
“来福,消停些。”等到自己家的车把式鼓吹得差不多了,当头那马车里才传出这么一句话,马车驰过了那些让道于旁的牛车、骡车,便看见车厢里一位圆滚滚的少爷,打扮得富气,胖脸上堆着笑,坐在马车里拱手道,“乡邻相惜,感激不尽,感激不尽……家仆无礼,学生定会严惩,得罪、得罪……”
丁一看着不禁失笑,所谓面子里子都要的,那叫做当了女表子又要立贞洁牌坊的,大约就莫过于此了。不过丁一也不想多生是非,这陈举人在官道里挤出去,丁一恰好也就随着陈家几辆马车后面也穿过那些行走得远不如马匹快捷的牛骡车架。
过了那一节路,前面倒也不堵,丁一和吉达跑了三十来里,在路边凉茶铺打尖,方才吃了些干粮喝了两碗凉茶,陈家的马车便也到了。虽说丁一主仆没有尽力驱马赶路,但毕竟他们骑的是很不错的战马,又不拖着车架,所以陈家拉车的几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