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掩在牛棚柴火堆后面的防空洞口。
牛棚里静静趴着几头老黄牛,若无其事地反刍,翻起硕大的牛眼瞟他。
木桩铁钩子上,一点黄铜色熟悉的光泽划过眼角瞳膜,随风轻盈晃动。
贺少棠心思精细,小心翼翼踱过去,摘下那东西。
很普通的一挂红色线绳,绳子末端系着一枚打了孔的铜弹壳,做工精妙。
少棠吃惊地左右张望,再低头仔细查看那只弹头,发现上面竟然有字。
他心口像猛地被人戳到柔软处,眼球蓦然就一湿,也是刚才跑太急了,担心恐惧之际骤然松一口气,情绪就从眼里涌出来。
这臭小子……
怎么就这么……就这么……唉。
这地儿就是枣林镇人民公社的防空洞。冷战时期毛主席大手一挥,下的命令,全国深挖洞、广积粮,各乡各县尤其是有战略意义的山川河道附近,都挖有防空洞,抵御可能的外部侵略。兵工厂周围每个村子都挖了防空洞,从来没经历过轰炸平时就荒废着,堆积发霉的杂物……
防空洞内阴冷,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贺少棠锅着腰,摸着凹凸不平的石壁,溜边儿走,黑暗中听的都是此起彼伏的喘息,也说不清是谁的喘息。
他拨开打火机。
一抹昏黄摇曳的光芒,照亮人心。
“小北……”
孟小北那精豆子,缩成个湿漉漉的猴子,也贴边儿缩在墙角,精明谨慎地四处张望,等待营救。
“少棠!我在这儿!”
孟小北脸上霍然开朗,露出天真激动的笑容,特务接头似的也低声叫道。
“小狗日的……快滚过来!!!”
贺少棠脱口骂人,也顾不上这话其实把孟小北亲爹骂了。
孟小北扑进怀里,猴样儿地三下两下爬到少棠身前,两腿摽住。黑暗中打火机火光一闪,晃过他眼前的是少棠被汗水浸湿洇得透透的脸,一双浓墨色焦急的眼,嘴唇都泡湿发白了!
少棠抱起孟小北,那时气得,这臭小子,怎么这么让人想抽一顿,又这么招人疼呢……
俩人试图原路出洞返回,洞口突然嘈杂,有人跟着跳进来。
“那娃好像是厂里人的,逮住他!”
“刚才想逮他还咬我们,给饿腰上生生咬掉一块肉,还跑!”
孟小北瞪大眼睛,这时候反而不害怕,也不知怎的,有少棠在,他心跳得厉害,却并不觉得恐惧。他被贺少棠反身夹在腋下,护住。少棠是赤手空拳!
有些人打红了眼,不分青红皂白,扑上来想打,还没机会近身,被少棠抬起一脚踹飞一个。
砍刀和镰刀压上头顶,贺少棠躲,肩膀撞到石土夯的洞壁。
孟小北惊呼:“啊!!!”
根本看不清楚,他只觉得眼前白光一晃,分明是镰刀刃向着他脑门子切来。孟小北脑袋瓜是拜过土地爷开过天眼的,那一霎他感觉当头要被劈开,脑瓜瓤要绽开了变西瓜瓤子了……
镰刀没劈到他的脑瓜,他悬空着被人顺到身后。
噗——
孟小北听见怀中抱住的人闷闷地“嗯”了一声。
那声音似乎都带汗,热气蒸腾。
黏稠的液体喷溅到他脸上,带着腥气。
他抬起头,微亮处看见少棠为他扛着的后膀子拔出个刃来。
贺少棠反手一踢就令对方脱手,反抓住镰刀把子,然后就是凶狠的一剁,照肩膀令对方失去武力值的位置劈,手下也不留情……
孟小北微张着嘴,吃惊得一声都没吭出来。
那是他平生头一回见识少棠与人打架动真格的。少棠就那么一只手薅着他后脖领子,像拎狼崽子似的拎着他,另手拎的是刀,一双眼黑白分明,眼带血丝,暴露出极度的愤怒和凶悍,像一头护小崽儿的公狼。
“棠棠。”
他轻轻叫了一声。他想确认身边这个人。
第十一章决裂
孟小北打小是极冷静和临危不乱的狗肺狼性,即便这种情势,既没哭咧吧也没闹,被少棠薅着衣领拖着走。
贺少棠可能是听见孟小北喊他那声,几镰刀下去砍跑两三人,也未恋战,反身就往洞深处跑。
少棠拿砍刀打架砍人的时候,下手是真狠,一刀下去,孟小北觉着对面那人的胳膊快保不住了……
孟小北可算喘口气:“少棠,饿娘啊,吓死我了。”
贺少棠粗声道:“你吓死我了!!!”
孟小北:“前面出不去!”
少棠:“出得去。”
孟小北:“都没有路了么!”
少棠:“我走到哪,脚底下哪儿就是路!你跟着走!”
少棠脾气明显不顺,口气粗暴。
防空洞越往里越阴湿,空气稀薄,后面的人不敢追了,怕迷路困在里面。
黑暗和紧张让孟小北愈发辨不清方向,只能跟着对方跑。贺少棠挑的都是看起来根本走不通的窄道,恨不得从只有一尺宽的墙缝间挤进去。孟小北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被巨大的裂缝吸进去,与少棠一起被万劫不覆的黑洞吞噬……
挤过缝隙,一股鲜润的河风夹带玉米地的清新气息扑入鼻孔,头顶一束亮光撕破黑暗,眼前霍然开朗!
贺少棠从小在部队大院混出来的,见多识广,知晓这类防空洞的门道,知道窄道上台阶、小洞套大洞的原理。少棠从后面托起孟小北的屁股,手脚并用,从一处陡峭的地方爬上去,出去就是河滩。
两人连滚带爬跑上河滩,不用互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