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脑袋搁在我的肩上,身体有些抖。我惊异于自己的冷静----太冷静了。我慢慢地说:“你是不是太累了……你需要休息一下……”
“不,林可,”他说,“让我抱一下……就一下。”
我们静静地站在那里,周围满是两美元雪茄的气味。月光照在海上,海潮声汹涌的瞬间能把人吞没,而月海的影子又透过落地窗静静地射进来,把钢琴和我们都拉成长长的影子……我看着地上的影子,那一瞬间觉得又有些惘然,心想我一生也不会忘记这个影子的。
过了好一会儿,他松开我,有些苦涩地说:“你没吃晚饭……饿不饿?”
“你一说我才想起来……”我说,“我其实也是下楼找吃的的……”
他微笑了一下,拉着我的手就走出去了。我觉得非常安心,被这样的大手牵着,很温暖饱满……我们一路穿过长长的过道,一直走到小厨房里,灯光黄得鲜亮,但我们打开冰箱,只看到了一堆面包片和一瓶果酱。
“只有这个了……”他非常抑郁地说,“明天让二中去弄一点吃的过来。”
“你们晚饭吃的是什么?”我把面包片放进微波炉里。
“也是自己弄的……”他皱着眉头说,“现在全世界只有我们知道我们在这里。”
“哦。”我语气轻松地说,“秘密行动啊。挺有意思的。因为你们在躲避其他太子档集团的追杀”
“都不是。我在躲我爸。”
他刚说完就霍然抬头,有些后悔地看着我----然而我依旧非常轻松地笑了,一边抹果酱一边说:“哦,原来你怕你爸爸啊。”
“……这没什么好羞耻的。”他心平气和地看着我,“任何一个男孩子都怕他的父亲。”
“不,”我把面包塞进自己嘴里,含混不清地说:“我比较怕我妈。”
“你母亲是什么样子的?”
“比十个百合子狠十倍,”我比划着说,“但她的思维开阔程度又要缩小一百倍,她的专制程度又要扩大一百倍。有些妇女你是不能想象的----前段时间她来北京了,我对她说我过年不回去,她非常不满。”
他点了点头:“是女强人的类型?”
“不不不……”我皱着眉头说,“不是这型,不是那种脸谱化的描述。女强人不是一般来说和丈夫关系不太好吗?她和我父亲奇异的十分恩爱……但她又很专制。比如她总想让我回去做公务员,觉得我是不务正业……唉我也不好说。总之我很怕她,从小就怕她。我不怎么想回家也是这个原因……但其实我也不了解她。我最不了解她了。”
我的老板有些惆怅地说:“我也不了解我父亲。”
“过年,”我喝了一口热水,慢慢地说:“每年过年的对话都是一样的。在年饭桌上。亲戚们会先讨论菜如何如何好吃,把饭店大骂一通,表扬今天做菜的人,说餐厅不卫生不如家里好……夸完老人,开始夸小孩。年轻人会率先问,有没有结婚怎么还没有对象?我们去给你找人介绍……小孩的学习成绩怎么样?啊,大表哥的成绩比小表妹好,表妹要加油啊……”
他慢慢地笑了。
“每年都是一模一样的对话。”我抑郁地说,“尤其是我。我一回去他们就要催我结婚。”
“能有这样的家族气氛也很好。”
“是吗?我一点都不觉得好……对了,你已经三十多岁了,你家人没催你结婚?”
“我?”他笑起来摇着头,“当然有。早些年的时候,提亲的踏破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