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今夜,她不仅想到当初那晚,她还想到下午时所见——那孤寂的青年,挨着豆大雨水,走入荒院凄凄。她好几次闭眼,都看到他背对着自己的背影。一个人的背影,也是有情绪的。叶鸾能看到他的脆弱和愤怒,悲伤和怨恨。
她已经好几天没和他一起睡了,每晚回来时,都被告知,王爷睡在书房了。叶鸾不以为然,她知道傅明夏脾气古怪,在躲着自己呢。虽然不能和他睡在一起,可她一点也不担心他,顶多埋怨他的脾气怎么这么怪啊。但今晚,叶鸾却很担心他,并因为担心得无法入睡。
因为叶鸾确切知道,傅明夏今晚不回来,肯定不是因为跟她赌气。
下午时,她已经知道他难过,已经知道他在忍受什么,但因为叶鸾对他的害怕,她并没有坚持去见他。现在想来,叶鸾也依然没觉得自己做错了,当一个疯子发疯时,最好让他一个人冷静吧,闲杂人等不要打扰。
可是对傅明夏来说,对叶鸾来说,叶鸾是不是傅明夏的“闲杂人等”呢?
所有人都不敢去理他,他一个人呆在那里,他也会孤独和害怕的吧?
傅明夏的神经其实很纤弱,远比她认识的许多人都敏感。叶鸾自己虽然敏锐,但她对外界的干扰,却远没有傅明夏的反应厉害。就因为他对外界的伤害有更敏感的痛觉,他才会把自己逼到这一步。
若叶鸾像他这样,在重见他的时候,就跟他同归于尽了。
叶鸾叹气,又慢慢回到了床边躺下,蜷膝抱臂,强迫自己入睡。
到了第二日,她请人找张嬷嬷询问,张嬷嬷道,“老奴每天都往禁园送饭,在王爷住进去后,饭食更是加了许多。但是……送的饭食又被原样退了回来,王爷没有用。”
叶鸾“哦”一声,垂下头,拿着簪子拨案头,一下又一下。好一会儿,觉得气氛不对,她抬头,看到张嬷嬷还在,讶然,“嬷嬷?”
张嬷嬷看她好一会儿,语气放软些,“夫人,您自己应该能看出来,王爷心里是很喜爱你的。”
“……!”叶鸾受惊,簪子一下子刺着手指,指头渗出鲜血,她嘶一声。喜鹊和杜鹃连忙为她包扎伤口,她则对张嬷嬷的话语觉得茫然,“你说什么?他、他……我没看出来啊。”什么叫她应该看出来嘛,傅明夏自己都不承认。
但叶鸾手放在胸口,那里咚咚咚直跳。她得承认,听得外人跟她这样讲,她心跳加速,双颊滚烫,这个反应,让她低着眼,不敢与张嬷嬷直视人心的目光对视。
张嬷嬷对叶鸾的小儿女情怀视而不见,只下结论,“所以,夫人即使再担心王爷,在这个时候,也不要去找他。”
叶鸾眼睫垂在眼皮上飞颤,她没说话,但她听懂了。
张嬷嬷唯恐她不懂,毕竟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都喜欢自作主张,整天脑子里只有情情爱爱的,“你若在这个时候去找王爷,王爷万一伤了你,你难过……等王爷清醒后,他也会难过。”
“嬷嬷你不用说了,我明白的。”叶鸾微笑,虽然她的心思和张嬷嬷不太一样,她是因为怕受伤才绝对不会去找傅明夏,无论傅明夏再可怜,叶鸾也不会去见他,但她和张嬷嬷得出的结论总归是一样的嘛。
叶鸾站起来,感激地扶着嬷嬷的手,“嬷嬷,我原先误会你了,一直以为你不喜欢我。没想到你这样为我考虑,我很感动。”
张嬷嬷把手抽走,无动于衷道,“你没有误会我,我确实不喜欢你。我也不是为你考虑,我是为王爷考虑。你怎样我都不关心,但这么多年,王爷只对你花了心思,我不会让你受伤。同样,你若伤了王爷,我也不会放过你。”
叶鸾看着张嬷嬷转身离开厢房,身影挺直,不紧不慢。她发怔,原来傅明夏这种人,都有人真心对他好啊?她以后一定要多体谅张嬷嬷才对。
但眼下的问题显然不是张嬷嬷,而是在不能见到傅明夏的时候,她确定不管傅明夏了?
叶鸾回身,看到喜鹊和杜鹃在眨眼睛,就问,“你们两个在嘀咕什么?”
喜鹊奔到她跟前,“夫人,你不是担心王爷吗?那就让人去看看呗。”
“谁去啊?你去?”叶鸾问。
喜鹊连忙骇得摆手摇头,往后退,杜鹃赶紧道,“找你不喜欢的人去!”
叶鸾看她们,慢吞吞问,“我不喜欢谁啊?”
“就是陛下给王爷送来的那些美人呗!她们不就是喜欢王爷喜欢得紧嘛,让她们去,”杜鹃幸灾乐祸,拍手,“然后她们肯定再也不敢往王爷身上打主意了。”
喜鹊接口,“于是夫人你轻而易举就把她们打败了,多好!”
叶鸾道,“好主意。”然后道,“不过不许去,她们的命就不是命了?”
喜鹊反问,“那王爷的命就不是命啦?没人看看,夫人你放心啊?”
叶鸾不放心啊,可是她也不能为了傅明夏去牺牲无辜者的性命啊。谁知道傅明夏这次发疯,疯到什么程度呀?她揉着额角,觉得脑仁又一阵阵疼,心中疲累。最近,她太容易累了。
傅明夏其实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叶鸾想着。
他都这么大的人了,发疯也不是一两次,大家都该习惯了。他自己把自己关在一个地方,也挺安全的。等他终于想通了,他就会出来的。再说了,王府不仅有她这个名号还在天上飘的未来王妃,还有许多经常来往的少将们呢。他们发现傅明夏有事的话,总该有主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