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 李穆坐于马背,两道目光,投向了对面那群民众,视线从一张张沾满了污泥的脸上掠过。
“我乃李穆。尔等见我,何事?”他问。
“大司马,求救命——”
那中年男子沙哑着嗓音,嘶喊了一声,“噗通”一声,整个人几乎五体投地般,完全趴跪在了脚下的那片烂泥地里。
众人如梦初醒,在这男子的带领下,纷纷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
第148章
“诸位起来!”
李穆叫下跪的民众起身, 看向领头的中年汉子, 目光掠过他皮肤皴裂得如同龟壳的腿脚和骨节粗大到变形的双手。
“你是匠人?追我何事?”
汉子抬头喊:“大司马, 我确是工匠!鲜卑人要借大河河讯引水倒灌平川!我逃出来时, 大河水位已高过两岸洼地数丈, 宛若悬河。如今唯一指望,便是大司马出手相救!大司马若不肯相救, 一旦决口,洛阳之下, 河道相通的方圆数十个郡县, 全都将要化为汪洋,无人能够幸免!便是此地,涧河联通洛河, 一旦大河倒灌,怕也不能幸免!”
汉子的声音颤抖, 脸上挂满了泥水, 几乎已经辨不出本来的面目, 只露出一双通红的眼, 眼睛里充满了恐惧、焦惶和无比盼望的眼神。
他话音落下,那些因他打听李穆大军行经路线得知消息, 随后一道追上来的村民,也无不跟着, 苦苦乞求。
黄河一旦绝口, 便如天崩地裂。何况又连日大雨, 水汛如何凶猛, 世代居住于黄河沿岸的民众,谁人心中不知?
一片哀告声中,来自许村的那个老汉抹着泪道:“大司马,老朽乃是许村里长,年迈生病,前些日一直卧病在床。也是昨日,方知大司马一行人路过村口,避雨被拒。怪村人有眼无珠!得利了几分,便以为鲜卑人的皇帝真会拿我们这些人当人看。我村人无知,冒犯了大司马。恳请大司马大人大量,救苦救难!”
他带着身后那些羞惭不敢抬头的村民,不断地在泥水里磕头。
李穆急忙下马,亲手将老汉扶起。
老汉老泪纵横,不肯起身,又诉道:“半甲子前,老朽还是孩童,犹记那年,大河决口崩堤,方圆几十个郡县,一夜之间淹成了汪洋。老朽的几个家人,便全都死于水难。大水褪后,大河改道,多年之后,方稳了下来。如今这人话语若是当真,那黑了心的鲜卑皇帝要引水倒灌,又遭逢如此的连日大雨,水势怕要胜过半甲子前的那场水难。天灾人祸,我们这些人,都要被断了活路!”
老汉老泪纵横。
李穆叫手下将这老汉从地上搀起,自己对匠人道:“你随我来。”
匠人慌忙从地上爬了起来,追上。
李穆将人带入路旁的一顶军帐,道:“情况到底如何,你从头说来!”
匠人感激万分。五大三粗的汉子,话未开口,先竟哽咽,红着眼圈,将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三年之前,慕容替攻下洛阳不久,抽调民夫,于各地兴修水利。其中一处,便位于上津口。
上津口位于穿过洛阳的洛水下游,亦是附近几条河流和洛水的交汇口,又位于黄河的一道折弯口处,水水相通。每到丰水季节,常会发生黄河之水倒灌洛水,高出河堤,淹没两岸田地村落之事。民众长期苦困。但因规模不大,加上从前的北夏朝廷对此丝毫不予在意,日复一日,也只能如此过了下去。
这匠人姓王行五,乃上津之人,父祖都是工匠,他从小聪慧,对水利之事,颇有心得。知家乡苦于水患,多年前起,便勘察地势,绘制图纸,向当时的北夏官府提交建议,恳求在这一带修建堤堰,水枯蓄水,水满放水,以杜绝从前的水患。但北夏朝廷不予理睬,他无可奈何。没想到新来到北燕皇帝竟要修筑堤堰,也知道他的名字,竟将他请去主持修建。王五欢欣不已,带着全村男丁奔赴到了河口,领着民夫,开始工事建造。前前后后,克服了诸多困难,历时两年多,就在数月之前,这座依靠地势的自然高低而调节水位的堤堰终于修成。
就在王五等人为之鼓舞,附近民众也对北燕皇帝慕容替感恩戴德之时,噩梦发生了。
最近大雨不断。从七八天前开始,洛水水面渐渐慢涨,村中积水。王五放心不下,带着一群工匠,想上堤堰察看情况,意外地发现,堤堰竟被一支军队给占领了。
这就罢了,最令他吃惊的,还是对堤堰的操作。
本就是黄河的丰水期,加上连日大雨,本该泄洪,保证河水畅顺通过那道折口,他却万万没有想到,堤堰竟是合拢的。非但没有帮助泄洪,反而如同在这河道之上,强行横加了一道阻拦水势的堤坝。
上游雨汛,黄河之水,滔滔而来,在这里被大坝所阻,强行拐道,被迫倒灌入了洛水,洛水又挟上游洪水下来,两峰相遇,巨浪滔天,水位更是不断上涨,冲击着两旁的河道。
河堤一旦被撕开口子,瞬间便是千里崩溃,到时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