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少帅换上吧?”
“出去。”
陆沅君用拐杖打开了军医伸向封西云的手,第一次说出去的时候还能勉强按捺住自己的情绪,没有嘶吼也不凄厉。
“太太,还是先给少帅换上吧。”
手背与木质的拐杖接触过后,瞬间留下了一道红色的痕迹,军医能够理解陆沅君的心情。
可人真走了之后,身子就硬了,手指无法弯曲,胳膊肘更是僵直无比。办过白事的都晓得,要在断最后一口气前把衣裳换好。
总不能让少帅穿着他现在身上的衣服走吧?
“我让你出去!”
陆沅君当然晓得军医的言外之意,但这一次根本无法继续按捺情绪。她转过头来,几乎是吼一般的朝着军医喊出了这一句话。
军医还想说些什么,但陆沅君的回应只有抬起的胳膊,指向教室紧闭的木门。
这个节骨眼儿,没人想少帅死,可总要往最坏的方向去想,万一封西云挺不过来呢?不过瞧陆沅君的样子,军医把后头的话咽了下去,转身朝着陆沅君指着的方向走了出去。
只是人走了,那身干净衣裳还是放在了门口的桌上。
身后传来门关上的声音,陆沅君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只是定定的望着躺在桌上的封西云。
抬手拭去了封西云额头的汗,昨天夜里看的不清楚,只觉得他瘦了些,脸色有些苍白。这会儿是大白天,即便到处是尘土飞扬,阳光依旧晃得人刺眼。
教室里虽有窗帘的遮挡,光线依旧和夜里不同,让陆沅君能够清晰的看到封西云真实的模样。面颊深深的凹陷下去,脖颈上还有干涸的血迹,穿在最外头深色的军衣上更是深深浅浅的斑驳,和昔日陆沅君记忆中的人大相径庭。
封西云露在外头的手腕上能清晰的看到皮肤下的青色血管,陆沅君只觉得凡目光所及,都叫她难以承受。
胸口的起伏并不像陷入沉睡的人一样,均匀又规整。躺在桌上的封西云时而长长的吸一口气,时而面露苦痛挣扎着只是一味的呼气。
陆沅君没有勇气给封西云换那身衣裳,牵起了他的手,坐在桌边开始后悔,当初不明白封西云的意思。
想和你过几年太平日子。
两手将封西云的手包裹在其中,掌心传来比自己要高一些的温度,陆沅君开始低着头自言自语起来。
“你还记得曾兰亭么?”
从沪上请回来的疯子,在运城办邪教的疯子,如果西云这会儿醒着,想必一定记忆犹新。
“他把那东西做出来了。”
如若瀛洲人没有登陆濠州湾的话,曾兰亭造出来的相机已经可以摆在铺子的货架上售卖了。
手心里传来的温度越来越高,陆沅君弯腰俯下身,将额头贴在封西云的手背上,半晌后才坐起来。曾兰亭的相机就在陆沅君随身的挎包之中,陆沅君的右手探进了里头,把那四四方方的铁盒子拿了出来。
相机躺在手上沉甸甸的很有分量,几个小时前她刚刚用相机给在作战的士兵们拍了一张合影。
“你要是能醒来,看看这张相片就好了。”
城中的人认为运城的战事结果明朗,不容乐观,多半是要输的。但看着相片里的人,陆沅君更愿意相信运城能迎来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大捷。
“咚咚咚!”
教室的木门板被人从外头敲响,军医催促的声音传来。
“太太?”
陆沅君抬手揉了揉眼睛,将与相机一起从包中拿出来的相片塞了回去,不顾门外的催促,转过身来继续与封西云说话。
“运城政事不归你管,你大概不清楚。”
举起沉甸甸的相机,陆沅君对准了躺在桌子上的人,一边调整一边低语。
“美利坚举办博览会,芝加哥的华夏馆已经搭起了一座喇嘛庙。”
建康政府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开始筹办,各个省份都有任务。自打瀛洲人登陆之后,一直催促的建康政府再没了消息,李勋来也被别的事牵绊住了手脚,彻底将这件事搁置下去了。
而今陆沅君眯着一只眼睛,透过镜头看到面颊凹陷的封西云,用力按下了快门。
咔嚓
声音在耳边响起的同时,陆沅君闭上眼睛偏过头去。相机与双手一起垂下放在膝头上,鼻尖能嗅到的□□与浓烟的气味,窗帘被风吹得呼啦啦响,门外军医仍在催促。
纷杂的声音交织在一处,其中相片印画的声音被陆沅君单独选择出来,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这个动静上。
李勋来关于选送博览会的物件来询问过陆沅君许多次,古籍古画古玩,金银玉器手把雕件,但一次两次都被陆沅君否决了。
这些物件或许价值连城,但也就是价值连城而已。
而今陆沅君总算是选出了运城参展的物件,即便今日运城不是大捷而是大败,这件展品都要送到建康,再转运去芝加哥去。
除了手中的即时相机,还有由相机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