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困在坟墓里很久的鬼,有些不知道年岁了。
好像周身都是海水,隔绝着他和周围所有的世界,还有面前这个人,都好像不真切。
风剑破一声不吭,晏无咎也没有再追问。
从黄昏时候,他们被疑似旭王的神秘人围剿追杀,到他们一路迂回跑到坟山陪陵侧翼,再到他打开隐秘通道进来,他们在陪陵里面和那些人绕圈圈,时间差不多是过去了有一个多时辰。
晏无咎也有些累了,这会儿也微微放松,养精蓄锐,计算着还有多久到明天,以及该如何应对这些变数。
他站在光线微亮的地方,风剑破抬眼就能看清。
风剑破沉默地看着,一眨不眨,他想走过去,想摸摸那个人,确定他是不是真的。
是不是,活着的。
尽管,他有些不清楚,自己是活着的,还是已经死了很久了。
“晏清都,人有前世吗?”
晏无咎半敛眼眸所有所思着什么,听到风剑破又开始说鬼故事了,他看了一眼,随意答道:“也许吧。”
“前世做错事情的人,今生再遇到,罪孽要怎么计较?”
晏无咎眉宇光影晦暗,面容华美得有些寡情薄幸:“人死譬如灯灭。既然已经是前生后世,有什么好计较的?没听过佛家说,爱憎会、求不得,想来怨恨的人最好永不再见。别再生因果冤孽,就是最好的计较了。难道你还想生生世世、阴魂不散,再杀个几遍吗?”
风剑破的眼眸像孤天霜雪下的孤狼,眸光锐利澄澈,却像被孤寂割碎。
在晏无咎眉睫微抬,似笑非笑看来的刹那,风剑破的世界,无数光影潮水一般在他们之间聚散沉浮。
他想起来了,情愫懵懂、旖旎妄念、孽缘罔替,原来都是生在这方坟茔之中。
他好像又看到了,茫茫大雪之中,诸葛霄朝他走来,远处许多穿着六扇门公服的人,零星的紫檀色,是高小楼他们。
所有人都出现在那里,证明有大案发生。
所以,是抓到焚莲了吗?那一瞬间,尽管爱恨早已混杂不清如淬毒的酒,但他还是想着那个人或许会因此而展颜,心头柔软。
想起那个人,茫茫雪域里,也像是春风抚过二月的枝头柳。
诸葛霄站在他面前,眼眸很亮,却暗不见底。
微笑遥远,如凛冬永至,虚有其表的煦日,对他说:“你可以放下了,奸污杀害阿月的恶人,他已经死了。”
谁死了?
目光越过雪原,他穿过无数人,望见那张永远陷入长眠的面容。
晏清都,他死了。
可是那瞬间,更像是风剑破死了。
谁?凶手是谁?
焚莲啊。还能有谁。
所有人都这么说。
他模糊记得,自己浑身都在发抖,那样崩溃失态。谁都能看得出来,他对那个本该恨之入骨的凶手,抱着什么感情。
但是,已经无所谓了,被发现也无所谓了。嘲弄、鄙夷,什么都无所谓了。
我喜欢的人,他死了。
晏清都死的那一天,风剑破也该死了。
他就像是才睁开眼睛,看到自己对那个人做了什么。他做了对那个人而言,最为不可饶恕的恶行。
但是,不是那时候。
一夜之间,晏清都的尸体消失了。
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他必须找到焚莲,先杀了他,替那个人做到从一开始就没有做到的承诺。然后,才有资格结束。
找到焚莲并不难,因为走火入魔的焚莲也想杀了他们。
最后的决战地点,他选在了这里。
这里有他最美好的记忆,也记载着他犯下的最不可饶恕的罪孽黑暗。
如果他赢了,算是偿还。
如果他死了,便是赎罪。
……
后来,他的血渗透了坟墓里的土。
因为最后一刻,他想了想,还是更愿意,在这里永生长眠。
第90章
“……想来……最好永不再见……你还想生生世世、阴魂不散,再杀个几遍吗?”
那人侧首看来, 似笑非笑, 眉梢眼角矜傲清狂, 仿佛没有任何人能叫他低头。并没有前世记忆里, 狠厉阴鸷、心无旁骛于一人, 像是凝着所有执念, 毕其功于一场玉碎。
有时候风剑破甚至觉得, 那双晦暗清透的眼眸里没有憎恨,反而像是整个世界, 唯有焚莲他愿意看入眼中。
在某些黑暗情愫占据神智的瞬间,自己甚至是嫉妒的。
到死的那一刻, 也在嫉妒,为什么做下同样的罪行,这个人不追着自己, 不来杀自己, 不能只看着自己呢?
为什么只有焚莲是特别的?我明明也是个值得被杀的好人选。
风剑破垂下头, 将昏昏沉沉的额头抵在墓道的墙壁上,粗糙坚硬又阴冷的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