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耳房内鼾声震天的嬷嬷们,从书柜上抽了本《四书章句集注》,蹑手蹑脚地出门东拐,借着夜色的掩护朝僻静无人的广业堂花苑走去。
今夜月明星稀,虫鸣阵阵,威风带着些许凉意,姜颜握着书卷,朝花苑旁驱蚊的琉璃灯走去。
然而走到月洞门边时,她才听到园子里有动静,显然有人捷足先登。
姜颜心道倒霉,难道只能打道回府吗?
正转身欲走,又闻花苑中的动静不对。有细微的脚步声,还有利刃划破空气的唰唰声,似乎有人在……练武?
好奇心驱使,姜颜从月洞门旁伸出半颗脑袋窥探。只见小石铺就的空旷小院子里,一个白衣少年正于月下舞剑,腾挪翻转,翩若惊鸿;挂撩劈刺,矫若游龙。忽的一个抹剑回身,少年挺拔的身姿如松如竹,衣袂翻飞间,精致的侧颜在月光下朦胧可见……
姜颜诧异了,倒吸一口气:这不是苻离吗?
私藏兵刃入国子监可是大忌,他怎么……
正想着,一声警觉的低喝打破沉寂:“谁?!”
姜颜抬眼,只看见凌寒的剑光朝自己飞来,那薄如秋水的剑刃上,倒映出她惊愕万分的容颜。
然而,那剑尖在离她眉心半尺的地方堪堪停住。苻离稳稳执剑,胸膛起伏,冷声道:“怎么是你?”
“……”那柄剑还明晃晃地搁在自己面前,姜颜心有余悸,险些以为自己真会命丧于此,不由怒道,“抱歉败了苻大公子雅兴,要杀我灭口吗?”
“你!”苻离额上薄汗未消,回剑入鞘生硬道,“谁叫你突然出现。”
“你吓到我了。”这人的态度实在可气,姜颜抱臂威胁他,“我要向岑司业告发你。”
苻离不为所动,上下扫视一眼姜颜穿戴齐整的衣裳道:“告发我,你也逃不了。”
“我不介意。能与苻大公子一起受罚是我的荣幸,求之不得。”姜颜扭头,作势要喊,“来人呀……唔!”
话还未喊出,苻离已捂住她的嘴将她压在墙上,狠声道:“你敢叫试试。”
月光透过云层洒下,满天星子落入姜颜的眼中,那惊愕的、难堪的、闪动着水光的眼波竟是比星辰还要耀眼。她恼羞成怒,双眉紧蹙,胸脯因距离太近而蹭着苻离一丝不苟的衣襟,柔软的唇瓣在他掌心颤抖……
苻离这才发现,两人的这个姿势,似乎太亲昵了些。
第8章
星河流淌,清风无声,一时间静得只有彼此的呼吸声。柔和的木兰香和清冷的松香交织,那是属于彼此身上的味道。
姜颜的脸是烫的,苻离的掌心也是烫的。
或许只有须臾一瞬,或许又经历了很长的时间,苻离先松了手,似是被自己刚才的反应惊到了,他连连后退两步,站在昏黄的灯火下望着姜颜,握剑的手紧了又松,终是保持缄默。
这种时候,仿佛说什么都是多余。
“你非礼人。”墙边的阴影里,树影婆娑,姜颜声音轻而急促,如此说道。
苻离只觉得自己的脸腾得热了起来,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一般局促。他深吸一口气,扭过头生硬道:“我没有。”
“你就是欺负我孤身来此,无依无靠,诓我玉,还对我……”
“我没有!”
苻离引以为傲的涵养全被姜颜掀了个底儿朝天,只剩下百口莫辩的无奈,强绷着一张冷淡的俊脸道:“方才是个意外。”
话音刚落,忽闻脚步声由远及近,应是斋长前来巡夜了。若是被发现,多半会被误以为私会之类,两人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姜颜张嘴欲言,苻离目光一凛,伸手将她压回墙边,整个儿将她照在自己的阴影里,同时竖起一根食指抵在唇边‘嘘’了一声,压低声音道:“别动,斋长巡夜了。”
姜颜果然不敢再动,屏息以待,只微微仰着脸。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到苻离垂下眼睑,睫毛承载着月光抖动,俊美无双。
那股子若有若无的松香又萦绕鼻端,令人面红心慌。
两人衣料贴着衣料,呼吸交缠呼吸,谁也不敢发出声响。
一墙之隔,手提灯笼的光明灭可见,两位斋长一边闲聊家长里短的事儿,一边随意提着灯笼朝月洞门内照了照,只见月光如洗,照得石子路发白,庭中花木摇曳,并无闲人夜游。斋长们揉了把眼睛,打着哈欠拖拖拉拉离去。
角落的阴影里,姜颜和苻离同时松了一口气。
待灯笼的光芒远去,脚步声也听不见了,姜颜才一把推开苻离,语气凉飕飕地问他:“这次也是意外?”
苻离猝不及防被推开,后退一步站稳。他怔愣了一会儿,才拧眉咬牙道:“是!”
姜颜已经被折腾得没心思夜读了,苻离也没兴致练剑。两人一个抱剑站在灯火下,一个握书藏在阴影里,许久相对无言,姜颜气呼呼说了句“斯文败类”,苻离冷淡淡回了句“红颜祸水”,两人各自冷哼一声离去,不欢而散。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