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柒月便在柴房里劈柴。
王妈突然把丫鬟们集到院里,柒月也跟着一群小丫鬟混在中间。王妈的旁边站着一个管事模样的男人,容长脸,年纪大约二三十岁,斯文清秀。他皱着眉看着面前这一个个面黄肌瘦的丫鬟。
“陈管事,你看我这儿,有没有什么合适的?”
陈管事没看到中意的正打算离开,却突然瞥见柒月。
身材高挑,漆黑的瞳仁看着他,好似一滩平静的湖水。虽然人看上去没精神了点,但气质确属上乘。比旁边那些畏畏缩缩的好上太多了。
“就你了。”陈管事指了指人群中的柒月。“人我就带走了。”陈管事与王妈一说,也不说来由,就将柒月带走了。
柒月属三等丫鬟,住在宁府最为偏僻的院子里,平日里丫鬟们坐着最粗重的活,收着最少的俸钱。
但柒月知道陈管事选她走的原由。
前日里,为六少爷守夜的丫头打了个盹,溜进了二姨娘的猫,那猫好死不死地爬上了六少爷的床,被六少爷当场拍死。二姨娘心有不甘,最后受罪的当然只有那个可怜的丫鬟。
当场乱棍打死。
穿过婷婷楼阁,十里长廊,远处假山竹林掩映着一处幽静的院子。
这正是宁家六少爷住的豫园。
六少爷喜静,院子里并无多少下人行走。她跟着陈管事穿过竹林小道,眼前豁然开朗。微风轻抚,澄澈的湖水上波光粼粼,好似上好的朱玉上斑驳的点点光影,湖心亭的檐脚似几只展翅欲飞的青鸟,仿佛下一刻便要冲破深深庭院,飞入广阔悠远的天空中。
陈管事将她带到豫园下人房就匆匆离开了。一床一桌,雕花的木窗旁边还雅致地放着一个绘着青花的瓷器。
柒月暗自忖度着自己现在的地位,约莫在二等丫鬟上了。
夜晚送走最后一片彩霞,柒月穿上豫园的下人服。
雪白的底衫,浅粉的外袍,衣襟袖口处绣着兰花,裙边点缀着深深浅浅的桃花,那淡雅的颜色仿佛要晕染开来似的,衬得人更添了一分恬静优雅。柒月气质本就出众,这普通的下人服硬是被她穿出了几分飘然如仙脱俗出尘的意味。
这豫园的下人服比先前的不知要好上几百倍,柒月脱下那硌人的粗布麻衣后再也不想穿上它。
前日里为四少爷守夜的丫鬟之一被杖责而死,柒月自然填补了她的空缺。
豫园的管事是六少爷身边的文疏,他将柒月领到主屋门口,神色凌厉叮嘱她,“少爷可不是个随意糊弄的主,要是出了什么差池,前日里的沉香便是你的下场。”
“是。”柒月恭敬的俯首。
与她一同守夜的还有一个丫鬟,名为暗香。
两人一同守了前半夜,此时冷风阵阵,寒气入骨。柒月本来还有些困意,此时却被风吹得愈发清醒起来。而与她一起的暗香走上来,傲慢地吩咐,“荇儿,是吗?后半夜的活就交给你了。”
后半夜的守夜只需一人,暗香以前与沉香一起守夜的时候,本是两人轮着守后半夜,暗夜仗着沉香好欺负,每日就将后半夜的活交给她。前日里出了那件事,她还怕沉香会说出来,胆战惊心了几日,沉香死了后她也彻底放心了。
这个从杂事院出来的荇儿看上去更好欺负一点,暗香打定主意便理所当然的指使她。
柒月点点头,看着趾高气昂的丫鬟离开。后半夜越发的冷了,柒月将外袍裹得紧紧地,精神抖擞地守着夜。寂夜的夜空里只有寥寥几颗星,显得夜色越发的深沉苍凉。
守了一整夜,吹了一整夜冷风,柒月一脸苍白,气色全无。敲着背回到下人房,与她一同住的另一个丫鬟正起床打扫房间,她见她一脸憔悴地进来,不免替她打抱不平。
“暗香这个人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之前的沉香就是因为太好说话,才被她欺负了去。守夜明明就是两个人的活,就是因为暗香不肯做,沉香每天晚上都没的睡觉,那天才会在门口不小心睡着了,惊扰了少爷,丢了性命。”
“嗯。”柒月冲她笑笑,满身疲惫躺到床上。
丫鬟走过来替她盖好被子,“你要实在受不了就跟陈管事说,那丫头就是欺善怕恶,吓一吓她,就怂了。”
第二晚。
“我走了。”暗香站了一个时辰,揉了揉眼睛,拍拍柒月的肩,“我先睡觉了,下面就交给你了。”
柒月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笑了笑。
就是要你这样的,不然她怎么有机会下手呢!
拿出衣服里事先藏好的唤灵香,这是她花了一早上做好的香,她一层层打开包着的纸,用嘴向窗口里吹进去。
一。
二。
三。
“来人。”
低沉又略带着丝沙哑的声音打破了寂静的夜。
柒月暗自笑了笑,推开门进了内屋。
点上烛火,屋内有了一丝光亮。男子拥着绣着金边的锦被,披散着长发,白皙的肤色与唇间的殷红一色,在幽暗的灯光下显得艳丽非常。男子不过十六七岁,眉间却有着同龄人没有的阴郁之气。
男子似乎是突然被噩梦惊醒,脸上浮现烦躁之气。
柒月上前,拨开炉中的灰烬,燃上安神香。没一会儿,青炉里幽幽飘散着若有若无的香气。似是暗夜里飘散的梅香,又似是晨间清新的青草之香。宁玦闻着,紧皱的眉也渐渐舒展开来。
他这才正视着阶梯下俯首的丫鬟。
“新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