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白确实冷得厉害,但哪里敢过去,连连摇头。罗靖冷笑道:“放心,我不动你便是。说来你也无甚姿色,不必担心。”说着已经起身过去,一把将沈墨白拉进了怀里。沈墨白实在太冷,见罗靖当真只是抱着取暖,没有什么异动,僵硬的身体也就渐渐松弛下来,靠在了罗靖怀里,有些昏昏欲睡。
罗靖打量着他颈中的红线,淡淡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既能视鬼,又能知妖,是哪里学来的法术?”
沈墨白眼睛都有些睁不开,喃喃道:“是从师的书里看的……”
罗靖眉头一皱:“那你师傅是什么人?”在常州时他派碧泉打听过,沈墨白是个孤儿,自幼就住在钟山一所极小的寺庙之中。寺庙名字奇怪,建在钟山之上,却偏叫什么乐山寺,寺中没什么香火,更破旧不堪。他所谓的师傅是庙里唯一的一个和尚,数十年前不知从哪里云游来的,每月只下山化缘一次,连袈裟都是补丁摞补丁,实在穷得没法看。碧泉做事谨慎,连那寺庙他也亲自去看过,回来说几乎是半壁颓垣,连遮风蔽雨的房屋都没几间,能建在哪里?果然沈墨白迷糊着道:“就是庙里的师傅啊……”
罗靖柔声道:“又在哪里?”
沈墨白眼睛已经闭上了,喃喃道:“就在庙里,墙壁上有一扇门。不过师傅不让我去看,我每次都是偷偷进去的……”
罗靖微笑道:“原来你也不听师傅的话。里面都有些什么书?”
沈墨白半梦半醒地细声道:“书很有趣,什么都有……”
罗靖略一思忖,道:“你看这些做什么?”
沈墨白喃喃:“不看书,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
罗靖轻笑道:“寺庙明明建在钟山上,为什么偏偏要叫乐山寺?”
沈墨白头已经慢慢沉到他肩上,低低道:“师傅说过,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出家人慈悲为怀,所以才叫乐山寺。”
罗靖已经确定这红线就是普通丝线,并无什么异常,一只手悄悄去摸放在地上的剑,一面道:“那这菩提珠——你师傅给你这个做什么?”
沈墨白并未发现他的动作,道:“师傅叫我戴着,不许摘下来。说我天生阴气太重,戴着这个可保平安。”
罗靖手已经摸上剑柄,随口道:“那你师傅为何又不许你离开钟山?”
沈墨白微颤了一下,颓然道:“师傅说我离开钟山必有大难,可是……”
罗靖嗤笑道:“你现在难道有什么大难?”他正要抽剑,远处忽然隐隐传来呼唤之声,沈墨白一颤,猛然清醒了过来:“有人来了!”
罗靖不动声色地将手收回,拉过一边吹得半干的衣裳给他披上:“是碧泉他们,折腾到这会工夫,终于找过来了。”
果然是碧泉碧烟兄妹,带着几只小船,顺流而下满江面地呼唤,一听这边答应,如获至宝地将船靠上沙洲。碧烟第一个直奔过来扑进罗靖怀里:“爷,我们都担心死了!都说这水里有妖怪,爷非要来看……”说着,眼泪断线珠子般滚落下来。
罗靖拍拍她肩头:“行了,这不是没事了?走,马上回去,递手本见杭州知府。”
碧烟拭泪茫然道:“爷要见杭州知府做什么?”
罗靖眼中带出一股杀气:“调兵,射潮!”
射潮
天色昏黄。江畔倾斜的堤岸上,罗靖手执弓箭,带着碧泉和沈墨白站在水边。
江水在夕阳映照下是暗黄之色,此刻平静地流淌,并看不出数日前的狂暴。碧泉悄声道:“爷,今天会来么?”
罗靖转眼看沈墨白,见沈墨白正遥望着前方,神情专注,便向碧泉微微点了点头。碧泉紧了紧手中的弓箭,只觉心头砰砰乱跳,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一排巨弩机。
这一排五台巨弩机是罗靖从杭州府武库中借来自行改制的。当日他去拜访杭州知府,要借兵射潮,却被杭州知府客客气气送了出来,那言语之中竟是把他当了个呆子。若不是他军功卓著,说不定便会被加上个妖言惑众之罪。罗靖初时要发怒,之后略一思索,也觉此事异于常理,难怪知府不肯相信,遂不再提借兵之事,转个圈子,去武库里借了五台破旧的抛石机。这抛石机还是前朝征战攻城之时用的,放置了不知多少年,破旧不堪。罗靖在乡下招募了十余名铁匠,将抛石机逐一改制,按军中的巨弩机式样装了弓箭。此地乡民,听说这是要用来射那怪潮的,踊跃而来。因军中箭矢都是铁镞木杆,罗靖唯恐不能使用,要特别制作铁箭。乡民闻说,将家中铁器纷纷送来,有的甚至连铁锅菜刀都拎了来,在作坊门口堆成了一座小山。十日之内,便造成铁箭五百支,五台抛石机也全部改装成了弩机,每台可装箭百余支,用牛拉绞盘,可射八百余步。
碧泉将五台巨弩机看了一遍,心里还是忐忑不安。这抛石机实在太过破旧,虽然改制,也仅能一射而已。这江潮之厉害他已经见识过了,倘若什么金克木只是沈墨白信口开河,浪头过来,他们站得离水如此之近,便是要逃都来不及。而且这射潮之事在他看来实在是无稽之谈,也不知将军怎样就会信了。
江岸边寂静无声。乡民虽是踊跃捐铁,毕竟是害怕这怪潮,只有几个胆子极大的才跟了过来为罗靖驱牛,也是心中惴惴,随时准备逃命。也不知过了多久,沈墨白突然抬手一指:“来了!”果然,随着他话音方落,天水之际一道白线迅速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