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杂乱地堆着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木料,石头,不周山特产的花草,冰蚕,甚至于他还见到了数十块隐隐散发着龙威的骨头。谢衣拿起龙骨,仔细端详。
龙骨洁白莹润,细腻坚实,庞大的龙力在其中隐然流转,昭示着主人生前的威赫。然而纵使他生前如何强大,现在也不过是白骨一具,即将被偃师用来制作一个偃甲。
“那是景逸的骨头。”盘踞在一边的神龙突然开口。
“景逸?是这条神龙的名字吗?”谢衣问道,一边把手上的白骨放到膝上。
“是的。这些骨头,全都是死去应龙的骨头。钟鼓大人觉得你太弱了,不足以在不周山找到材料,所以叫我替你送来。不周山的一切都能作为你的材料,除了天柱。”
“可是,用应龙的骨头来做偃甲,是不是太不尊敬?”
“老死的应龙就连魂魄也要被天雷击得粉碎,徒留一具躯壳,留着也不过是慢慢腐化而已,还不如拿来用。”神龙用爪子拨弄了一下龙须,喷出几点火星。
谢衣没有再问,只是一件件将东西拿起,照着他习惯的顺序摆好。既然不周山的龙族们都不在意,那他也没有矫情的必要。这些东西不是太差,而是太好。流月城中不多的偃甲材料就只有矩木枝和各种金属,许多有特殊要求的偃甲根本无法用这点贫瘠的材料做出来。不周山的东西不仅在流月城,就是在下界也是极其珍稀的。
没有称手的工具,谢衣将灵力聚在指尖,凝成寸许长的光刃,在洁白的龙骨上刻画起来。
关于这个偃甲,他其实早就有了构想,原本是想有朝一日得至下界,必将举世美景,呈现到小曦面前,就连设计图纸都画好放在了破军宫室,只差一些特殊的材料。没想到还没给小曦做一个,就要为了烈山部为烛龙之子钟鼓做偃甲。
偃甲构造映在脑海中,几乎不用思索,谢衣熟极而流地操纵着光刃在龙骨上刻画符文,细细的粉末如雪粉般纷扬而下。
以灵力最强也最稳定的龙骨作为核心,以不周山的坚木为骨,冰蚕丝为导灵栓,淬出龙血草的汁液涂抹各处,聚天地五行之灵……谢衣迅速想好了这个偃甲的结构,渐渐进入状态。
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也看不到无关的东西。谢衣下刀坚决而精准,就如同庖丁解牛,以无厚入有间,一举一动间和谐自然,带着难以言喻的乐律感。
盘踞在一旁的神龙瞪大眼睛,专心致志地看着他制作偃甲,不知不觉入了神,连呼吸都放轻了。除去中间替谢衣寻找透明的晶石之外,竟是一步也没有走出过石洞。
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
谢衣全神专注于手中这寸许长的光刃,不饮不食,忘却寒暑,一意雕刻着手上的偃甲,浑然不知时光流逝。从洞外吹来的白雪拂到他披散的乌发上,像黑绸上盛开了一朵又一朵霜花。身上的雪越来越厚,谢衣也无暇拂开,除开手上不断移动的微芒,几乎就像死了一般。
等到谢衣完成最后一步,把透明的晶片镶嵌到偃甲上,呆在一旁的神龙和他竟然都同时长长吐了一口气。谢衣和神龙对视一眼,都微笑起来,感到彼此的距离不像刚开始那样遥远。
“我竟然觉得这个所谓的‘偃术’也有点意思。”
“偃术当然很有意思,每当做偃甲的时候,我都很开心。”谢衣站起来,不断抖落、拍打身上几乎凝结成冰的白雪,一边微笑着回答说。做完偃甲后,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充斥着他的内心。
“祭司,你的名字叫什么?”神龙突然问道。
“谢衣,你呢?”
“我叫泠渊,才刚刚从龙穴里面出来呢。”泠渊晃动着珊瑚般的龙角,琥珀色的龙鳞也跟着发射雪光,嘴上说着谦虚的话,实际上却得意的很。
“那很好啊,成为了万里挑一的应龙,从此逍遥天地,遨游九州,再无拘束。”谢衣说着,不经意向洞口望了一眼,“啊,天快要亮了。”
灰蓝色的晨光从洞口漫进来,逐渐照亮这方寸之地。
天亮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听着月之殇码字,突然感觉自己被捅了一刀
☆、四、苍穹之冕(下)
谢衣最终提前做好了偃甲。泠渊率先飞出山洞,琥珀色的鳞甲在晨光中闪闪发亮。
应龙低俯下·身体,任由谢衣踩上它的脊背,跨着它在群山间穿梭。
不周山上雪片如刀,打在身上如同弹丸一般。谢衣亮起舜华之盾,盈盈的绿色光彩环绕在身边,挡开纷飞的大雪。
“我就要到外面去了,听说外面的景色比不周山更不同。”泠渊突然说。
“外面的世界,也许更精彩吧。”谢衣凝视着一座座飞掠而过的雪峰,低声回答道。外面的世界究竟如何,就连他也不知道。除开太古时代作为司幽上仙漫游大地见到的景色,他作为谢衣的前半生几乎都是在流月城度过的,对于下界,几乎是一无所知。
天倾之祸后,山河改易,生灵灭绝,以往所拥有的记忆根本不能作为参考,给泠渊一些出行的指导。
黄尘清水三山下,变更千年如走马。
时间已经过去太久,太久了,久得令人疲惫。
“你从没离开过不周山?”
“当然。”听到谢衣问它,泠渊热切地喋喋不休起来,“我从小就长在不周山下的河里,从水虺长到应龙,都没有踏出过不周山一步。族里的长辈教导我们说外面的世界很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