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店喝酒划拳的声音忽然都停了。
她又道:“我还会唱‘我爸刚弄死他’,呵呵。”
绿衣人的脸已经比衣服还要绿了。
他想要拍桌而起,显得自己没风度。装作若无其事呢,又咽不下这口气。只好冷笑两声,道:“这些乡村野姑,没半分见识。”
负虎头锤之人也笑道:“卖酒村女知道什么?只识得田地里的泥腿子,不认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夺魄双钩’,也情有可原。但凡走江湖的,说起任兄,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绿衣人举杯笑道:“虎贲’秦山能力举千斤,江湖中又有几人能及?”
两人正相对而笑,外面忽然有人冷笑一声。
这冷笑声一出,屋里好像空气都结了冰,微风中袖坠相撞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门外出现了四个穿淡黄衣衫的人,垂手站立,一字不发。他们相貌普通,衣着也毫不出奇,但屋里这几人见到他们,就好像见到鬼一般,手中杯都忘记放下。
酒店的主人,觉得气氛古怪,偷偷躲到柜台后面去了。
门口四个穿黄衫的人,已退身让开了一条路。
一个年轻人缓缓走了进来。他也穿着件杏黄色的衣衫,但与他人不同,黄衫上还绣着金边。
他颇为俊秀,但面色苍白,腰间佩着一柄长剑,蓦然正是“夺情剑”。
这少年竟是藏剑山庄少庄主游龙生。
☆、小蠢蛋还不滚?
这少年与一年之前,居然判若两人。
他往那四人身上扫了一眼,嘴角带了点冷笑。那四人原本凶神恶煞,在他的目光下,腿肚子都在发抖。四条虎背熊腰的大汉,腰全在往桌下溜,恨不得别人看不见自己。
他走到绿衣人前,手从袖中伸了出来,两指间,夹着枚黄铜做的制钱。那“夺魄双钩”好似将方才的豪言壮语全吃回了肚子里,一字不发。任游龙生将这枚制钱放在他头顶。
“虎贲”秦山和其余两人也像刚被缝了嘴巴,眼睁睁看着游龙生在自己头顶各放了枚制钱,却一个屁也不敢放。
店主早已缩到柜台下去了。游龙生垂目看了一眼,就拢了拢袖子,缓缓走出了门。那四人就好像被一根线牵着似的,顶着那枚制钱,规规矩矩跟在他身后。那个大个子和焦黄面皮的人走在前面,“夺魄双钩”任重和“虎贲”秦山跟在身后。任重大约是太过紧张,只顾着脚下,全忘了头上。那门框上挂着串铜铃,恰好撩在他头顶。
听“叮”一声,那枚铜钱掉在地上,滚出去一米多远。
所有的人都僵住了。
那一枚铜钱落地的声音,比惊雷还来得让人恐惧。
游龙生已转过身来,盯着他。
任重的面色惨变,别人的面色也变了。
他道:“晚辈……晚辈不是故意的,望前辈饶我这一次。”
他少说也有三十几岁,比游龙生大了十来岁有余,居然自称晚辈。
游龙生寒着一张脸,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但你为何不更小心一点?规矩就是规矩,无论你有什么缘由,坏了规矩,我也饶不了你。”
任重脸上丝毫血色都没有了,一双眼睛禁不住去看秦山。但方才还与他称兄道弟的“虎贲”秦山只溜着别处,彷佛沾上一沾他的视线,就会被毒死。
他忽然狂笑几声,道:“什么绿林兄弟,都是狗屁。”
话音一落,他已抽出了背上双钩,道:“横竖都是死,我为何要坐以待毙?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不过放块铜板,就像条狗般跟着这小子,给老子提鞋都不配!”
他发了狂般,精光一闪,就向游龙生脖颈钩去。
十八般兵器中,钩算是奇门武器,武林中本没有多少人习练。一是因为练钩就必须练双钩,比单手即可习练的刀剑翻上一个难度。二是因为即使练成,若在心分二用上无甚天赋,不能做到一手勾敌一手拒敌,容易死得早。任重不仅用钩,而且还闯下了“夺魄双钩”的声名,可见其已算一流高手。
他出手时,心中就已打算。去勾游龙生脖颈,对方必定出剑。“钩”这种兵器,最善于缴械。左钩缴械,右钩杀人,向来是他的拿手好戏。
他的想法不错,做法却错了!
他的右钩才勾至游龙生脖颈后,左钩还未抬起,就再也无法抬起了。
夺情剑如一泓秋水,已没入他的咽喉。这少年的剑法比起一年前,更快,更稳,也带着更锐利的杀气。
游龙生的表情甚至没变化,拭尽剑上鲜血,丢了帕子。
他冷冷道:“你本可自尽的。”
店主趴在柜台下,从缝隙中看见这一幕,不禁毛骨悚然。原来那些人一不小心,铜板从头顶掉下,就非死不可。
这时一阵劲风吹过,一连串清脆的“叮咛叮咛”声在屋后吹起。
店主忽然想起,“她”还坐在那里。
游龙生抬头望去,才发现屋后还坐着一人。
他皱了皱眉,步到那人身后,道:“既然姑娘在此处,少不得跟我走一遭。你不必惊慌,只不要碰落这枚铜钱,去去就回。”
他语气平和,将那要命的制钱将她头顶放去。店主几乎要冲出去喝止了。
那姑娘的手却像长了眼睛一般,向后一翻,接住了这枚铜钱。接住后,还“叮”一下弹在空中,让这铜钱转足了几百个俏花样。
她回过头来,嫣然一笑,道:“乖儿子,还知道送钱给你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