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收拾得雅致,柳舞轻风杨展华盖,不过现下时节不对,俱是光秃秃的。贾环忍不住心中一凉,这不正是贾家的写照么,看似百年豪族,实则正如这小院一样,内囊已尽只剩下了空架子。待大厦倾覆,温柔可人的迎春,机灵可爱的惜春,心高气傲的探春又将如何呢。果然还是不能不管啊,远目。
“环儿。”宝玉见弟弟不推他走了,又急又怕的小声叫道,他自己不敢走啊。
窝囊废,贾环白了他一眼,复又推着他往前走。
步入门厅,迎头一张崭新的孔子画像,贾政见了点头道好,领两个儿子施礼。贾环盯着他爹的屁股暗地里骂骂咧咧,人家给他下马威他居然道好,一看就知道是一路货色。
里屋靠东墙一张大案,西面正中两套小课桌,西南角一套更小的那里垂手站着个小鼻子小眼儿,满脸机灵的七八岁男孩儿,应该宝玉的伴读。贾环扫了眼教室后,嘴角一勾放下心来,宝玉有伴读,也就是说他犯了错先生也有人可打,如此大善。
“岑先生,这是二儿宝玉,三儿环儿,具是顽劣不堪的,今后请您多多费心,如有不听先生话者,打之无防。”贾政躬身向大案后方脸长目的中年书生道。
“请正公放心,自当尽心。”书案后的先生也起身回礼,态度不卑不亢,好一副道貌岸然的长相和声音。
“学生给先生请安。”宝玉贾环一块向前,躬身给先生行礼。
“你二人从今日起在我门下读书,希望尔等折节向学勃然奋进,如若贪图享乐不思进取我可是不依的,知否。”岑先生声若磬击,义正言辞对两个学生声明。
“是,学生记下了。”贾环与宝玉应道。
贾政与岑先生又聊了几句才离开,留下二人坐在书桌后呆呆看着岑先生。贾环忠心希望这人如贾政一般,无论内里如何,至少外表要装做刚正不阿状,不会因为嫡庶之别让他为宝玉顶缸挨打。
“听政公所言,宝玉你已经识了数千字在腹中,而环儿尚未启蒙。从今天起我每日讲解千字文,宝玉不但要会写会读,也要背熟讲通,环儿只需你认字会写既可。再者,听说环儿你在书画方面有些天分,每日需描两张大字,宝玉一张,都听明白了吗?”岑先生见两小娃儿都呆愣状不禁腹诽,如若不是想借着贾家的势力补个差事,他堂堂二甲进士何至于到这等靠祖宗吃饭的二世祖家坐馆,现在可好,得了两个小傻子当学生,真真丢死人了。
贾环听先生安排得如此合理,心下暗喜。此人头脑还算灵活,应该不是贾政那一派的假道学,以后知道他不擅读书大概也会太为难。见宝玉听了先生的话一点反应也没有,他也木着张脸沉默是金。
三人脉脉含情,实则大眼瞪小眼的默然半晌,先生终于撑不住了,戒尺一拍,“到底听没听懂?”给个反应啊,摔。
“懂,呃,懂了。”宝玉原本就被繁重的功课吓到了,又惊得一哆嗦,两眼含泪,抽搭着回道。
“懂了。”贾环低头,极力将笑意憋回去。
“开始上课,把千字文打开。”岑先生忍住挠墙的冲动,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心里不停说服自己,勋贵子弟的脑子都被大鱼大肉塞住了,跟他们生气是对牛弹琴,不值得啊,不值得。
第一堂课总算是有惊无险的过去了,接着第二天,第三天,一个星期后受惊小鹿贾宝玉小朋友将心放到了肚子里,新来的先生只要求将他布置的功课做好就成,从不高声也从不打骂,连笨笨的环儿都没打过,真好。
贾环也认为日子还算过得,每天上午上课,学二十个字,宝玉有伴读侍候也不用他管。下午回屋在字帖里将二十个字找出来描红,功课写好后惜春已经等待多时了,两人拉着小手跑去骚扰迎春,生活是多么美好啊。
他这边快活,有些人就不如意了,比如王夫人,她已经快要沉不住气了。眼见庶子天天上学玩耍,也没传出什么朽木不可雕也之类的传言,如若真是个聪明的,以后考了功名,赵姨娘还不得意到天上去,如何忍得。
于是乎,开学第十日,也是两小的第一个休沐日,王夫人端坐正堂,将岑先生请来打算关心一下两个儿子的学业情况。
岑先生先是不耐烦,他每日与两个小的周旋还不算完,如今还得去见当家太太,想了解孩子的学业也该是爷们出面,你个娘们请外男到内宅,还要脸不要?
磨磨蹭蹭来到荣禧堂,岑先生坐在正厅,脸朝大门屁股对着帘子后的王夫人,心里这个别扭。
“岑先生辛苦,休沐之日还打扰您真是过意不去。”王夫人沉着气,心里琢磨如何才能暗示这酸儒打压贾环。他一个庶子还想出头?哼!
“不敢,夫人也是慈母之心。”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子对四十多的大妈不感兴趣,想爬墙另请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