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得知他的父亲仅是一名六品的都水丞之后,有将近半数的学生选择了默默走开。
剩下的学生中有一人名叫陈志先,父亲陈寅官居正五品的都水使者,正是叶佐兰之父的顶头上司。他对于叶佐兰倒是颇为热情,不仅提点了很多细节,还让叶佐兰跟着自己进退行动。
叶佐兰正准备答应,这时候博士入了堂房,众人急忙散开,陈志先也赶紧跑回了自己的座位。
按照太学的规则,每个月的初一休息,初二、初三在维亨堂会讲;初四背诵会讲所涉及的经典;初五和初六两天,则由博士为学生们仔细复讲。
今日是初五,学生们整日都会在堂房内听博士复讲。叶佐兰知道自己是后来者,因此听得格外认真,就连课间也忙着誊抄墙上的手稿。如此半天下来,倒也没有遇上什么问题。
转眼间就到了晌午时分,学生们开始前往会馔堂用餐。这原本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然而叶佐兰却没想到,自己会在这再简单不过的事上,惹来麻烦。
膳厅设在号舍的西南角,可以容纳六馆千人同时就餐。叶佐兰猜想着用餐肯定会有一些礼仪,于是决定跟在陈志先身后模仿。可谁知道他刚刚在陈志先的身旁坐下,陈志先却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会馔的座次,并非按照学馆堂房的顺序,而是与号舍的分配相同。所以,你不能坐在这里。”
叶佐兰愣了愣,一时无法理解地反问道:“难道说,这两者之间还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了。”坐在陈志先身边的另一个人插话进来:“把话说白了吧,这里的座次是和伙食优劣直接相关的。”
“优劣?”叶佐兰愕然:“可我原以为这里的会馔都是统一烹制供给的,所有人吃得都一样。”
依旧是那第三个人回话道:“米饭腌菜鱼干,你想要吃得一样自然不是问题。然而有人家中愿意补贴点伙食钱,你也不能逼着人家和你一起,吃糠咽菜吧?”
这话终于令叶佐兰皱起了双眉。
“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我原以为太学馆是求学证道的地方,却没想见……第一天就遇上了这种与正道相悖之事。”
他年轻气盛,说话未免把握不住分寸。那学生被一个比自己小许多岁、背景又远不如自己的小儿教训,面子上自然有些挂不住。他正要发作,斜对桌的一个矮胖青年突然凑了过来。
“吃个饭而已,何必如此置气?”
矮胖青年居然打起了圆场,又亲热地搂住叶佐兰的身子,凑到他耳边说道:“我要是你,可不敢在会馔堂里闹出什么动静来。教官可不管谁是谁非,各打五十大板难道你会愿意?”
第4章 瑞郎
胖子的这番话倒是让叶佐兰想起了洪先生的叮嘱。
学生与学生之间的纠纷,教官们不愿意去管,就算管了也于事无补——这或许是因为,虽然教官在国子监里的地位超然,然而一旦走出务本坊的高墙,他们也仅仅只是一些品级不高的朝廷官员而已。
而这些官员,反而需要仰仗学生的父母,以获得升迁的机会。
当然,此时的叶佐兰尚未思考得如此深入。他只是觉得眼前的一切与自己所想象的,或是父亲曾经反复描述的大宁朝最高学府并不一致。
不忿归不忿,然而此刻除了忍耐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叶佐兰深吸一口气,再不理会旁人的挑衅,起身准备往四门学生那边去,却又被那个胖子笑嘻嘻地拉住了手腕。
“弟弟别走啊!第一天刚到,有什么弄不清楚的也是难免。不如这顿就跟着哥哥我一起吃,多添一副碗筷的事儿,你可千万别推辞。”
叶佐兰毕竟人小力弱,两下就被胖子拽到了身边。原本一个人的位置上,如今却挤着他和胖子两个人,胳膊贴着胳膊、大腿挨着大腿,真不是一般的捉襟见肘。
现在虽然是初冬,但叶佐兰依旧能够感觉到胖子大腿的热度隔着冬衣传过来。还有胖子身上的熏香,与桌上肉食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怪味。
叶佐兰顿时食欲全无,手里的筷子也掉了一根在桌子上。然而那胖子却夹着一块油腻腻的肥肉压着他的嘴角。
“来,尝尝这个。”
周围的学生们都露出了揶揄的表情,有些还窃笑起来。叶佐兰虽然说不清楚胖子的行为究竟有哪里不妥,但是他知道自己并不喜欢这样的接触。
于是他向后躲了躲,避开那筷肥肉,只解释道:“我吃素。”
胖子愣了愣,又伸出手来点了点叶佐兰的脸颊:“吃素好,怪不得弟弟的皮肤摸上去如此光滑。倒是比外头的姐姐们更漂亮百倍呢。”
叶佐兰年纪虽小,但是听到这句话,终也明白自己是遇到了轻浮之辈。他从小被父母姐姐疼宠,只差捧在手心里呵护,哪里遇到过这种事?此刻,也唯有涨红了脸颊,浑身僵硬。
恰在这时候,坐在胖子身边的另两个学生窃窃私语了一阵,其中一人扭头看向叶佐兰。
“一会儿到敬一亭去,有人在那里等你。”
“谁?!”胖子抢在叶佐兰前面反问,好像担心有人抢了自己的猎物。
“我不知道。”说话的学生摇头,“但话是从北边传过来的,你且好自为之。”
叶佐兰朝着北边看去,会馔堂的北面是国子学生的席位。那边比这里安静许多,每个人都规规矩矩地坐在位置上,似乎并不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