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均身体不易察觉地一僵,气息亦仿佛骤然一滞。俄顷之间,傅均终于说道:“……所有大事之前、以及任何与他人生死有关的决定之前,你我必须互相告知对方。”他并不想占人便宜。 反正他所做的事,也没有不可告人之处。
“好。”秦湛答应得却极快,像是并不介怀傅均这样堪称过分的要求。
他这样的态度,反倒是让傅均有些难以置信的感觉,不由道:“你……竟不介意?”
“这样受制于人,不得自主,确实非我平生所愿,”秦湛慢慢回答道,见傅均脸色愈加紧绷起来,语气却倏尔一变,唇角竟于瞬间绽放出一个轻浅的笑容,“不过既然是你,我本来行事便无需对你隐瞒,不过是多几句话的事而已。你若不嫌我多话,便是无妨。”
——你此时可以这么说,等到几年后,还会如同今时一般心意么?
傅钧心中陡然涌现出这句话来。然而却终究没有多此一举,只道:“……我不会嫌弃。如此……最好。”……对你我双方来说。
他思忖着既然彼此已经许下这样的约定,那么也就没必要再在此时多问秦湛对刘劭的态度了。只要秦湛不对刘劭怀有谋害之心,其余的,他也无需强求,便不必要知晓。
“这样你便总算可以安心了吧?”秦湛似笑非笑地问了一句,神色却无丝毫不满,只像是一时放下包袱后的调侃。他不待傅钧回答,话锋已经一转,“折腾了一上午,纵然你不累,我也累了。我去传午膳,你我也该补充一下气血精神了。”
秦湛说到做到,转眼间整个人便已消失于房门外。
傅钧并没有阻止秦湛的行动,而是少有的深深呼出一口气息。
……他从来没有想过秦湛能够做到如此地步,竟然愿意答应这样的要求。即使只是十五岁的秦湛,也是内蕴傲骨、暗藏心机,让人并不敢小觑。
可是,这样其实已经很好了。比他想象中的要好上许多。
傅钧不愿意去承认埋在内心深处,那个连他自己都不敢多去深想一刻的念头。仿佛那个念头,即使在脑海中只是停留了短短一霎,也是无法饶恕的罪过。
——自己……其实……并不希望……再一次与秦湛反目成仇,刀剑相向……
待到秦湛端着午膳归来,却见傅钧神情已经恢复如常,虽然眼中隐隐依旧似有一点消之不去的沉郁之色,但比起之前,气色早已是好看了百倍。
秦湛也没有多说什么,依然言笑晏晏,与傅钧同处进食。
丹霄派膳食中所用的蔬果多数皆是山上生长,由外门弟子专门种植,即使只是一枝一叶,亦比山下集市上贸易的蔬菜更含灵气,味道也好上许多。常年累月服食下去,自然可以让人少生疾病,身强体健。
外门弟子无需禁荤腥,但一旦进入内门后,便得以素食养生修身。
用过午膳后,秦湛稍作小憩,便对傅钧道:“虽然大师兄说你我今日已可随意歇息,但若是余下的半日里毫无作为,也未免无趣了些。你要不要出去走走?”
傅钧知道以秦湛的性子,要是让他安安静静地待在卧房里,什么也不做,只怕并不合其心意。
他略一凝思,遂答应道:“好。”
秦湛既然已经承诺了日后行止不会隐瞒他,那么在这点小事上,他也并不是不能礼尚往来。
虽然他依稀记得,前世的自己,在濯骨授剑之后,似乎并没有出去,只在自己屋中静心休养了半日。
听到他的答复,秦湛神色间似乎有点意外的样子,却又于瞬间化作轻轻一笑,仿佛心情颇为愉悦:“那便走吧。”
虽然这近一月以来因为养伤之故,他们两人几乎足不出户,但秦湛记性极好,仅是寥寥几次外出之后,便已颇为识路,倒是无需傅钧出言提醒。
甲子居及附近房屋皆为内门弟子寝燕的房舍,此时正是午后时分,除了像他们这样刚入内门、还未正式开始修炼的弟子,其他弟子只怕还在外面修习或者办事,因此周围见不到其他人影,极是宁静。
走出这片整齐一致的房舍后,远方才渐渐传来人声,不过内门弟子各司其职、谨守规章,像他们这样白日闲逛之人,依然全无半个。
秦湛略作思考,便笑道:“我们去外门的历练台看看如何?你我也有将近一月不曾去那里一趟了,如今回想起来,也让人颇为怀念。”
傅钧知道,历练台是他们曾经身为外门弟子时,日日必去的地方。因为历练台是一座十分宽广平坦的天然石台,平日里作为一众弟子习武强身的所在。
与内门弟子相比,外门弟子多为杂役,只会一些强身健体的粗浅心法以及简单低级的防身剑术,虽然远远不及内门弟子所习的精妙道法,但比起凡间武夫,也足以傲视群雄了。
傅钧本就算是陪同秦湛闲步,并无所谓目的何在,简短地应道:“可以。”
路至中途,还未抵达历练台,迎面却已撞见一人。来人青衫白裙,身姿窈窕,乃是一名少女,虽然束发着冠,却难掩稚气,看上去不过豆蔻年华。如此稚龄,在内门弟子中颇为少见,应该也是初入内门不久的弟子。
傅钧正因对方略显熟悉的面容而陷入思索中,却只听一声银铃似的笑语已响了起来:“傅钧,秦湛,我就知道是你们两个!”
傅钧还未及对来人这样亲近的态度做出反应,秦湛已笑着应答道:“许久不见,闻语你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