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你……可不能乱说!”无拂满脸惊恐,硬撑着梗着脖子不敢看那棵野菜。
“郁郁黄花,无非般若,青青翠竹,皆是法身。《大般涅槃经》云,一切众生皆可成佛。既然如此,一切众生也皆可成精,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无拂呆立许久,把脸都憋红了,才哼哼唧唧说道:“《法华经》有云:佛平等说。如一味雨。随众生性。所受不同。虽然众生平等没有差别,就像雨水恩泽大地,一视同仁。但是无法雨露均沾,有些受的雨水多有些受的少,是命中注定的。”
我平生最恨“命中注定”四个字,此时听来,隐隐动了肝火,嘴上也不饶人起来:“既然如此,你又为何在选菜的时候挑挑拣拣,嫌弃瘦小的野菜,专挑肥美的野菜?这也算是佛家众生平等?”
无拂的胸口像青蛙一般鼓起来,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转身跑了。
以前澄镜从未与我有过这般争辩,也不曾负气而去。他总是淡淡地笑着,用看透众生的眼神,轻轻地一挥衣袖。这是“言尽于此”的意思,若要再与他争论,他就会转身离去。
我在须弥山上修炼千年,所见无非是弱肉强食,生老病死,每天过得逍遥自在,有空就修炼,从未习过佛法。澄镜则早早顿悟,幼时便舍弃肉身,一心成佛。在追随如来的三千子弟中,他年龄最小,悟性最好,乃是不世出的天才,也是如来的亲传弟子。
他自小熟读经书,对禅意有着非凡的见解。每次争辩,我辩不过他,便拿市井无赖的歪理胡搅蛮缠。他经历的都是菩萨罗汉间的辩经,未尝见过市井之徒的吵架,所以每每无所适从,我时常因此取笑他。
如今一下子对上无拂,无所适从的便换做是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 名字梗!
☆、佛曰
距离上次跟无拂争吵已经过了好几天,他再没出现过,我好几次到舜若寺门口去找他,都被告知他外出化缘了。
我本来就是为他而来,一下子见不到他,日子变得无所事事起来。把后山逛了个遍,我终于找到了消磨时间的好办法。
须弥山是个有山有水的好地方,舜若寺所在的第三层山,大部分妖精尚未化形,看上去就像是一片普通的山丘。
我住的狐狸洞不远处有一条溪流,溪流顺着山势蜿蜒而下,在树林中汇聚成湖。湖周围堆砌了许多嶙峋的怪石,其中有一块开阔平滑,恰似一张石床。
春光明媚的日子里,我喜欢躺在石床上晒太阳。如果四下无人,我会把尾巴放出来,梳一梳毛。后来发现把每条尾巴都梳完还是无聊,我给自己做了根简陋的鱼杆,坐在石头上钓鱼。
钓鱼也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须得是晴朗的春日,找一个浅滩沟岔,在最心平气和耐心十足的时候,方能有收获。俗话说得好,三月三,鲤鱼上河滩,此时正是钓鲤鱼的好时机。
无拂出现的时候,我就在钓鱼。
日头偏西,我戴着顶草帽,叼着根野草,盘膝坐在石头上。一只手撑住头,一只手架在膝盖上,拿着鱼杆。石头旁放了个小竹桶,游弋着几条刚刚泛红的小鲤鱼。
无拂走到我身旁,没有叫我,低头盯着桶里的鲤鱼,半天不出声。
我琢磨着小和尚脸皮薄不好意思服软,他确实想多了,我一个活了几千岁的老妖精,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跟他计较?
轻咳一声,我关注着鱼漂的反应,用再平常不过的口气说道:“化缘回来了?”
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哎哟,看来有戏。
我揶揄道:“今天蛮早的嘛。”前几天我在舜若寺一直等到天黑都没见他回来,现在想是他躲在寺里没出来,只是不愿意见我。
他果然不自然地扭扭身体,下意识地摆弄着衣角:“今天遇上了富贵人家,施舍的饭菜多了些。”
看来今天是真的化缘去了,我顺着他的话继续问下去:“是镇上哪家?”
“城东的吴施主,你认识吗?”他终于转头看我,问道。
我怎么会认识?那些凡人我根本毫不关心。刚要否认,电光火石间,我忽然意识到,无拂作为出家人,按道理富人贫民的施舍,他都应该同等对待,并没有什么区别。他特意提起这个吴施主,是有什么用意?
念及如此,我便没有把话说死:“好像有印象……怎么了?”
他张开口,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然把头转回去,羞红了一张脸,脚尖轻踢小石子,轻声道:“没……没什么。”
我被他这一串动作搞得莫名其妙,这不是明摆着“有问题”吗?如此一来,已无法静下心钓鱼了。我干脆把鱼杆放在石床上,皱眉问道:“那个吴施主欺负你了?”
“没有。”无拂显然不愿多谈,他蹲下来,把手伸进竹桶里逗了逗鲤鱼,“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啊?”
“你之前跟我说,你是上山来许愿的,结果去寺里逛了一圈儿就走了。后来你说有心愿未了,见到住持又对住持说你心愿已成。既然心愿已了,你还不赶紧下山去,反而在后山住下来了……你到底想干嘛啊?”最后一句,他的话音里已经隐隐含了些不耐烦。
这个问题还真是问倒我了。
不是我不知道问题的答案,而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难道跟他说,我是前世看上你的小妖仙,追寻你生生世世,现在找到你了,请你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