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步伐稳健, 仪态自若,飞扬的眉眼流露出故人重逢的欣慰欢喜。
薛灿注视着他的脸,薛灿看不见杨越脸上深重的疤痕,那明明还是一张如初的脸, 俊武夺目。
“杨越!”薛灿高喊出这个名字。
杨越拂开衣襟单膝跪地, 抬目笑看薛灿,“属下杨越, 恭迎小殿下,恭喜小殿下夺下鹰都, 复我姜国。”
薛灿搭住他宽实的肩, 长叹一声扶起他, 冷峻的黑目泪光点点,一时无语凝噎, 手心握拳抵住了他的心口,“明明还活着, 为什么不来见我。”
杨越抚过自己的脸,浅笑道:“一个无脸人,如何去见你们。只怕会惊吓到弟弟, 伤心到绮罗, 谢君桓一心也要为您去死, 见我这样,他只会痛恨自己,而您,只要看见我, 就会生出愧疚,日日夜夜折磨着自己。一人之痛,何必让大家一起痛苦?”杨越摇头又道,“不过这些年已经好了很多,属下已经不觉得有什么了。”
“才不是。”杨牧打断,“我明明看见你每天擦抹药膏,隔几日还要浸泡药浴,你神色痛苦,明明都难受的很,死撑做什么?”
杨越露出小小的恼火,一拳轻打在杨牧肩上,“胡说什么,这是旧伤,当然要日日调理,你看我还能做这么多事,还不是已经没什么了?小殿下跟前,不得胡言乱语。”
杨牧躲到薛灿身后,探出头道:“小殿下都不管我,自己亲大哥倒是管的紧。”
薛灿绕着杨越走了几圈,哀声道:“烈火焚身之痛,你一个人是怎么撑下的?这些年,你一定吃了很多苦。”
杨越豁然道:“要只是我一人,能活着逃出,怕也死在山上了。能让我好好活到今天的那个人,小殿下,你也见过的。”
——“我见过?”
“就是你姨妈嘱托来接咱们的那个人。”杨越眼神幽幽,“庄子涂。”
——“庄子涂,是他…”薛灿脸上露出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庄子涂救下你…”
杨越点头,“宗庙里,还有别人的尸体,身形和你我也差不多,我忽然想到以前刨开给您送书的那个洞…安乐侯当我是皇孙,要放火活活烧死我,宗庙倒塌前,我顺着那个墙洞逃了出去,可虽然没死在火海里,也是烧的不轻,我躲在后山十多天,我觉得自己一定是活不成了。”
小杨牧发出隐忍的抽泣声,又怕被他们看见自己落泪,赶忙背过身拿衣角擦了擦。
杨越继续道:“我身上的烧伤开始溃烂,日夜受着剧痛煎熬,我想拔剑自己了结,但又存着一线活着的希望,我杨越火里都可以逃生,老天一定会给我一条活路吧。就在我以为自己熬不下去的时候,庄子涂出现在我的面前。”
“他原本满心期待,是要从湘南带走夫人的。”薛灿又忆起那张傲气凛然的脸,“他把我们带去,知道夫人是骗他…伤心失望之下,他又回去了姜土,遇见了你。看来,真是老天要你好好活着。”
“不错。”杨越道,“火烧是最难治愈的伤,世间治疗烧伤的法子,每个都要花费钱银无数,还需要长年累月的内服外敷,钱银如流水一般哗哗流走,我已经一无所有,却不料,庄子涂拿出无数钱银,带我寻遍世上名医,替我治满身的烧伤。”
杨牧听得出神,抹去泪靠近哥哥,捂住了他斑驳的手。
杨越轻按弟弟手背,又道:“我还记得,我们找到一位秘医,他说可以治好我的伤,但药材金贵,又要长期用药,他问庄子涂,要治这无脸人,花费不下千金,你若拿不出,就把人带走吧。庄子涂面不改色,话音轻松的好像千金不过沧海一粟般。他真的拿出千金让秘医治我,也就是靠着那人的方子,我的伤才一天天好了起来。”
杨越指了指自己的脸,笑道:“脸廓仍在,好像,也不该叫做无脸人了。”
“你还是当年的杨越。”薛灿眸间闪动,“从来都没有变。”
“您知道庄子涂到底是什么人么?”杨越垂目想着,“他说他救我,治我,是要我有一天能心甘情愿跟着他,继承他未尽的事业。他游侠野鹤一般,他要我替他做什么?”
薛灿闭目哀然,良久没有发声,他想起庄子涂对辛夫人的刻骨深情,甘泉边,他跃上泉中浮石,吹起幽远的萧曲,他眉间淡泊,他明明可以做世上最自在的逍遥客,却被一副宝藏,锁住了漫长的人生。
他为辛夫人孑然一身,没有子嗣,若他老死,雍华宝藏也会消失于世间,他恪守祖训,用一生守护宝藏,他固执情意,心里只有辛婉一人。
他救下杨越,等他到死的时候,就会把宝藏告知他,让他立下重誓,替他守住先祖留下的东西。
薛灿吁出气息,抬头看向天上升起的红日,“我会慢慢都告诉你。”
杨牧想起什么,喘着粗气道:“那个人,会来带走我大哥么?大哥不会和他走,得陪着我,陪着殿下。”
“我受他重恩,这辈子,下辈子都还不清。”杨越蹙眉,“他让我做任何事,我都不能说一个不字,送去湘南的粮草,也是他用重金筹集…杨牧,做人要讲一个义字,我教过你的。”
“不会忘!”杨牧气的直吼,“但要夺走我大哥,就得问问我手里的剑。”
“还是长不大的孩子。”杨越好笑道。
“君桓和绮罗见到你,一定不敢相信。”薛灿欣慰叹着,“大家没有一刻忘记过你。君桓总说,你胜过他太多,要是你替他辅佐我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