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唐奈收拾好炊具,对顾陵说。
顾陵看了他一眼,然后道:“……两个小时候之后我来叫你,先睡吧。”
他说完之后,披上了厚厚的外套,撩开被风雪冻得有些僵硬的帐篷帘子走了出去。
熄灯后,唐奈钻进睡袋,旁边洋葱背对着他,正窝在睡袋里玩手机,淡淡的蓝色荧光洇在帐篷内,冷色调凝成了薄霜。
旁边的钱包无忧无虑,很快就睡着了,大约到了十一点,手机的蓝光消失,洋葱也睡了,唐奈听着钱包惊天地泣鬼神的鼾声,翻来覆去就是无法入眠,最后他实在受不了,干脆爬出睡袋,穿好衣服,猫腰走出了帐篷。
帐篷外升着一堆柴火,明亮温暖的橙色在一望无垠的苍茫雪地中,就像热烈开放的凤凰花,那样炽热鲜艳。
唐奈看到顾陵一个人静静坐在火堆边,厚厚的毡毯披到头顶,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住,那一瞬间,唐奈不知为什么突然想到戍边的战士,纵使脊梁挺的再直,表情再坚定不移,也无法抹去背影的孤寂,孑然一人,形影相吊。
他踩着吱嘎作响的雪,朝顾陵走了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顾陵微侧过脸,火光照在他五官深刻的脸庞,抹出浓重的阴影。他问:“怎么出来了?”
“钱包那王八孙子打呼噜太大声,我睡不着。”唐奈揉了揉凌乱的黑发,对顾陵道。
顾陵凝视了他片刻,然后重新将目光移到火堆上,柴火发出满足的噼啪爆鸣声。他用火钳拨了拨木柴,骤然明亮起来的火焰映在他深黑的眸水里,将他的神情虚化得更加难以捉摸。
唐奈看着他,突然问:“姐夫,你不怕吗?”
“嗯?”顾陵扬起眉。
“我是说……你不怕鬼吗?那些怪物,冤魂,难道你从来就没有怕过?”
“……没什么好怕的。”顾陵把下巴抵在膝盖上,淡淡望着火堆,“鬼曾经也是人,而人迟早也会变成鬼。都是一样的。”
唐奈沉默了,他突然觉得对顾陵而言,这具躯体不过是一个用以暂居的客栈,是天道往复间,一个疲惫的灵魂暂息的旅馆,哪怕死亡就横在他面前,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踏上这艘驶向黄泉的竹筏,没有任何留恋。
突然便觉得这个人和自己,和所有的一切之间都有着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顾陵永远像是雾里之花,水中之月,那样不真实,以至于让唐奈有一种感觉,感觉顾陵这个人仿佛从来不属于这个世界,而是一缕无所适从的游魂,生死于他,不过平常如饮一盏淡酒。
“可是,就算你什么都不怕。”心里蓦地一堵,唐奈冲动地对他说,“你也应该小心一些,你不怕死,但有人离开了你会伤心难过,你不怕受伤,但有人时时刻刻在担心你会流血。你不是属于你一个人的……你总得……总得替喜欢你的人想一想……”
他这番话说完之后,半天没人回答,只听到柴火的爆裂声。
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人说话,唐奈忍不住,有些忐忑地朝顾陵瞥过去,发现顾陵正静静凝视着自己,不禁地心跳加速,紧张地支吾道:“……难道不是吗……你不想一想……呃,你的家人……还有……”
“没关系。”顾陵闭上眼睛,“……如果我死了,没人会难过的。”
他笼在毡毯阴影下的神情有些落寞,淡薄的嘴唇抿着,似乎有些话就在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唐奈看他这个样子,不知为什么蓦然觉得很生气,他倏忽站了起来,第一次用非常愠恼的语气对他大声道:“你凭什么这么说?你不怕死是你的事情,你如果想死我也拦不住你,可你为什么能一句话就轻描淡写否决别人对你的感情?为什么就这样确定没人会为你难过——那么,我……姐姐呢?”
他本来想说“那么,我呢?”可是话到嘴边,却又急拐了一个弯,终于还是变成了唐陌甄的立场。
顾陵抬起头看着情绪有些激动的唐奈,过了好久,他才淡淡道:“……唐奈,如果说我没有权利确定陌甄不会为我伤心,那么你同样也没有理由猜测她会为我难过。”
他说完,也站了起来,准备往回进到帐篷里。
“……”唐奈几乎要被他这淡漠的态度气得吐血,他快步追上顾陵,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拽回来,头脑发热地就怒吼了出来,“好!不是唐陌甄,是我,是我总行了吧?我说你死了我会难过,这样总行了吧?我总有这个权利对不对?!”
顾陵顿住了脚步,他回过头,看着唐奈瞪得大大的眼睛,看着他因为生气而涨红的脸,他们就这样在雪地了僵持了一会儿,然后唐奈望着他,轻声说:“……你听着……把每一个字都听清楚了——顾陵,如果你死了,我会难过的。”
“……”顾陵很久都没有接话,直到唐奈松开紧握着他胳膊的手,他才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他的嘴角竟然柔化出一丝很淡很淡的笑意,只不过,唐奈在惊愕之余,总感觉他的笑容非常苦涩,好像有很多话淤在唇边,让他怎么也无法真正地微笑起来一样。
“回火堆边坐着吧,外面风大,我去帮你拿条毯子。”顾陵对他说,然后在唐奈犹自愕然的注视中,独自走向帐篷。
洋葱一觉醒来,看了看手机,已经是凌晨两点钟,轮到她守夜了,她穿好衣服爬出睡袋,却发现顾陵和唐奈两个人都不在,她略微诧异地扬起眉,绕过呼呼大睡的钱包,走到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