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殿下木然点头:“儿臣明白。”然后实在按耐不住地又补了一句:“父皇,您贵为天子,不可如此……惧内啊……”
天子静默了一会儿,抬手抽了他后脑勺一巴掌:“胡说!什么惧内!快滚回去听先生讲学!”
庭生捂着自己的后脑勺,行礼告退。挪动到门口时,只听父皇略带犹豫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咳……你在苏先生面前,最好别提什么‘内’不‘内’的。要知道他……他的蝇头小楷,可是一绝啊。”
庭生把“蝇头小楷”四个字和那张大半个书案那么大的宣纸联系在一起,眼前顿时出现一片密密麻麻的细小“静”字,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胸口烦闷欲呕——“父皇放心,儿臣死也不敢!”
第37章
七日后册封大典如期举行,封号是天子亲择的“安”,从此庭生作为安郡王,正式位列朝班——不再像之前那样列于群臣末尾旁听,而是按品级站在了宗亲之间。
萧景琰有意打磨,时常就朝臣们奏议之事问他看法。没过几日,朝上一班擅于观言察色揣摩上意的都已看出这位安王殿下虽只是皇上义子,但皇上这份器重关心,却丝毫不见得比亲子差。
觉察到安王圣眷正隆,他的行踪举动自然也成了众人瞩目之事。而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墙内人越多,风越透得快。何况这事萧景琰根本就无意隐瞒,所以册封大典过去还不到半月,安王每日下午入宫,去养居殿听苏伍讲学的事便传得满朝皆知了。
听说不止安王,连皇上的嫡长子近日也时常在养居殿和那男宠以及一个身份不明的江湖人士厮混。
这下许多原本秉持中立态度,对皇上在后宫养了个男宠的事不打算置喙的朝臣也不由得开始躁动。正如梅长苏先前所料,一旦事情涉及皇嗣,涉及未来的储君,那些原本不想管皇帝后宫之事的大臣也无法再保持沉默。
进谏的矛头终于直接对准了那个本不应存在于后宫的男子,苏伍。
第一次群臣还比较含蓄克制,只是拐着弯说听说后宫有个男子,于礼不合,有违祖制。萧景琰不动声色,只淡淡道:“众位爱卿对朕后宫之事如此清楚,难道不知朕已封了他客卿。”
皇上既说是客卿,大臣们也不好跳起来说你们明明睡在一张床上客什么卿,于是只好委婉地建议男子身居后宫到底不大妥当,不如另赐府邸着他在宫外居住。
萧景琰依旧很淡然:“不必了,宫里现空着这许多地方,何须另赐府邸多加靡费?”他顿了顿,忽然语气中带上了调侃:“众位爱卿不是一向嫌朕后宫人太少?怎么这会儿又觉得多了么?”
众臣面面相觑。皇上我们希望您充实后宫是没错,可是不希望你用男人来充实啊……等等皇上这是承认了那苏伍算是他后宫中人了吗?那您刚才说是客卿呢……?
向来认真严谨一板一眼的皇上忽然不按常理出牌,众臣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应对。萧景琰趁着他们你看我我看你的当口,袖子一拂宣布退朝。
但这仅仅是个开端。含蓄委婉的进谏没有成效,便有胆大的臣子直言不讳了。
带头发难的御史大夫宋铮。这位宋大人也是两朝元老了,一直想做个名垂青史的铁面御史而苦无机遇。在前朝时是不敢,萧景琰登基后他胆子是有了,却实在挑不出新帝的岔子。
这下岔子送到了眼面前,宋大人觉得成就他铁面御史威名的机会来了。
“臣有本奏——”宋铮出列,气沉丹田,声若洪钟。
萧景琰面无表情:“说罢。”
“臣要参客卿苏伍,身为男子,罔顾人伦,以色惑君,此其罪一;挑唆皇上在宫中大兴土木,奢靡铺张,此其罪二;既在宫中服侍皇上,却恃宠而骄,不知礼数,不敬君上,此其罪三!凡此大罪三条,不容轻赦,望陛下严惩,以昭平明之理。”
他语声铿然,义正辞严,更直接揭破了“客卿”的伪饰,群臣惊叹之余,许多忠直之辈看他的眼神便有了几分敬意。
萧景琰笑了笑,道:“若说罔顾人伦,朕也有份,见君不跪的恩典,是朕给他的。这大兴土木修建浴池嘛,也是朕一时兴起。所以宋卿这到底是在参苏伍呢,还是参朕?”
他虽然语气平和,可这话其实说得颇重,宋铮头皮麻了麻,但素知今上广开言路,纳谏如流,自他登基以来还未有臣子因为犯颜直谏而获罪的,当下牙一咬,双膝跪下,声音微颤,语带哭腔,慷慨激昂得把他自己都快感动哭了:“陛下身为国君,万不可沉溺男色啊!礼记有云:‘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后宫即为天子之家,如今后宫妃位多悬,皇上专宠男色,子嗣单薄,如何修身齐家?家之不齐,又如何治国平天下?古人又云:‘君子弃瑕以拔才,壮士断腕以全质。’望皇上效仿先贤,舍一时之私欲,全万世之英名!”
说罢一个头叩了下去,伏地不起。
群臣低低议论,即时又有几个出班奏道:“臣等以为宋大人所言极是,望皇上三思!”
萧景琰哼了一声,朝后斜靠在龙椅背上,笑道:“原来众卿果然是参朕来了。”
他这般漫不在乎地语气,懒懒散散地姿态,都是殿上群臣破天荒地头一遭看到,出班的臣子中有个把老陈古板地简直被刺激得要晕过去——那个男狐狸精果然留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