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起,他再没到过这里,那个意义模糊的吻,像是掀开了什么大幕,简岫峰没有认真去窥看的勇气,这些天来,他拼命闭着眼,固执地不去看那掀开的大幕底下到底有些什么东西。
他在刘家油漆有些剥落的大门前,来来回回地走着,看着那熟悉的旧木门,虚掩着一条缝,就是没有勇气推门进去。
直到一个熟悉的长辈路过,奇怪地问他大清早在这里转什么磨哩。
简岫峰摸着剃成青皮的头说不出话来,终于一咬牙伸手推门进去了。
这是简岫峰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感到这两扇门如此之重。
他还没有想好他到底要和刘俊说什么,就已经站在石榴树下。
青翠的枝叶间,点缀着果实,枝条压得低到简岫峰的脑袋上。
小院静悄悄的,西厢房的门敞着,屋内空无一人。他呆呆站了下,半晌终于叫道:刘俊,你在哪里?
刘俊的奶奶应声出来:峰儿,你来了?
婆婆,刘俊在哪儿去了?
小俊啊?上成都去了,去了好多天了。
简岫峰感到自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大大地松了口气,同时,却又说不出的惆怅。
有点儿隐约的失落。
转念又想,为什么他要悄悄地离开?这样不出声地离开,倒像是刻意地在回避?
不该回避吗?自己不是也是这样吗?
从形影不离到现在一连十来天,连面都不敢见?
刘俊这样悄悄地走了,不是让自己少了尴尬吗?
他伸手摘下了一个没成熟的石榴,放在鼻端嗅了嗅,青皮的果子发出清涩的气息,他揣在衣兜里,默然地离开了刘家小院。
接下来的生活对简岫峰来说,有点儿目不暇及。
新的学校,新的同学,新的生活,猝不及防地扑面而来。
母亲问过他是不是仍然和刘俊一起在姑妈家住,他坚决地回绝了,并且固执地不说理由。
他妈虽不明所以,仍然还是依了他,让他住校。
一个月的军训下来,简岫峰很快以超强的体能和对军训事业的热爱出了名。
结果军训结束,回校后就推选入了系学生会,实至名归地担任体育部长。他的生活空前忙碌起来。
首先是校运会,紧接着是12.9的庆祝活动。
校运会就不用说了,他一人就得了三个短跑的第一名,作为体育部长这也没什么稀奇,最多也就是让更多的眼光粘在他身上而已。
可是12.9活动,论理和他没多大关系。他的歌唱才能早在他只有三岁时就不被人看好,虽说态度认真,无奈是天资有限, 这辈子是当不成歌星的,他们那文艺部长恨得只说:白长这么好的外形啦,真是浪费资源。
说是这样说,像简岫峰这样一表人材不用还真有点可惜,不能唱歌,那就跳舞好了。
简岫峰差点儿晕过去:跳舞?你不如直接用刀杀了我算了。他对那漂亮的文艺部长说。
文艺部长个子虽然娇小,说起话来可是大坨大坨的:简岫峰,你不去的话,我敢让你一个人上去独唱,你信不信?我只消去跟学生会主席说声就行。
学生会主席追文艺部长那是追得鸡飞狗跳,路人皆知,那人可是简岫峰的顶头上司,关系不错的铁哥们,简岫峰得罪不起。
没办法,简岫峰只好接受这个任务。
好在题材还在他喜爱的范围里,这次跳的是洗衣歌。
他演里面那个解放军,就是一大群藏族姑娘争着给他洗衣服那个解放军。
他倒不是喜欢在花丛中的感觉,他只不过是爱那一身军装而已。
但是客观事实就是他成天地在一群姑娘中间跳舞。
就他那天份,跳起来,用指导老师的话说:简岫峰,你到底是在跳舞呢还是在挖地啊?
说得也是,那动作啊,不用改都可以直接去跳兄妹开荒了,那纯粹是在替刘俊的奶奶挖地里红苕的动作。
要说还是帅哥惹人爱,扮洗衣姑娘的女同学们就不乐意了:老师老师,我们系里的帅哥本来就少,你骂跑了他,我们可找不到第二个人来跳舞了,他动作不对我们可以教他啊。
他的动作其实很简单,就是端着盆子做几个与姑娘们抢的动作,可就是这么个动作,他做起来像是机器人,无论老师怎么说动作要轻腰部要柔和,他就是领会不了。
于是每天就安排一个姑娘专门地训练他扭腰摆胯,只要你有时间从体操馆过,就会看到,角落里,简岫峰认认真真地扭着,身边一个漂亮姑娘时刻准备着拍着他的腰,纠正他的错误。
所有的人都说,简岫峰这下飞进花丛中了,简直是艳福齐天。
简岫峰的心中,却是越来越慌。
这群姑娘中,有一个苏州姑娘人称小兔儿,典型的水乡女儿,人长得像根水葱似的,总是用那清波荡漾的温柔眼神看着他。指导他的时候,更是柔情似水。
简岫峰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小兔儿的样子乖乖的,眼神柔柔的,简岫峰想起来就心软。他本是想用这样的温柔来浇熄心里燃着的一把邪火。
他想刘俊。
进校三个多月了,时间从秋天走到了冬天,他很久没有见到刘俊了。
刘俊总能在任意时间闯入他心中,他漆黑的眼睛,瘦削的面颊,晶莹地滚落的泪珠,还有那个不明所以的吻,无一不在牵扯着他的心。
他就想将那样明明脆弱不堪却死撑着倔强的刘俊抱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