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真相实在太沉重了,搞得我身心俱疲,第二天就起晚了。等我捧着一盅新炖的老鸭汤过去的时候,晋王已经坐着吃了一会儿。
作为一个豆浆能喝一碗倒一碗的土豪,他面前满满地摆着各式餐点,有大包子中包子小包子,有绿豆糕桂花糕黑米糕,我站在那里,顿时有一种要跟王府大厨争宠的微妙感觉。
晋王原本皱着眉头在想些什么,听到声音便抬头看我,略略有些惊讶:“阿玄?”
我慢腾腾挪过去,把汤往他八仙桌上一放,就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晋王眉头一挑,很是主动地将盖子打开看了一眼,唇角的弧度便加深了几分,眼中忽然多了些缱绻意味:“给我的?”
我更加说不出话来了,点点头,把小盅往他那里推了推。
晋王轻轻地笑起来,对着立在一旁的青年说道:“把其余的撤下去。”
管家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没来当值,伺候的是他的大儿子吴世盛。他以前没见过晋王这个样子,于是格外珍惜这个围观的机会,飞快地吩咐下人撤下了早点,回到原处目光灼灼地盯着我看。
我长这么大连封情书都没递过本来就紧张,被他这么一看那就要紧张死了,只好绷着脸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
晋王微微启唇,攥着我的手把我拉到身边,低声道:“阿玄,我可说过,我是喜欢你的?”
我回忆一下,干巴巴地答道:“主子说过。”
他就笑:“其实那个时候,我不过只有一半真心。”
我:……
我这还是头一次见到谁虚情假意得这样理直气壮的。
正无言以对着,他却掩去了唇角的笑意,接着开口,言语淡淡,像是对我说,又更像是自言自语。
“阿玄,我出生于皇家,这些便是我骨子里的东西,只因我活着,便注定谁也不能信,谁也不能靠。大庆官场瞬息万变,我需处处端着一份小心,日夜思虑、夙夜难寐,不敢踏错一步。多少人盯着,一步,便是粉身碎骨。”
晋王慢慢执起我的手,用下巴轻轻蹭着,偏头打量着我,眼瞳极黑若古井无波,暗沉中有光华一闪而逝。
他看着我,又像是透过我在看些另外的什么,仿佛这辈子的浮生执着、上下求索全包含在这一眼里,却又偏偏神色淡漠,像是什么都不在意,万千思绪都只付于一丘土。
我听他平平淡淡地说话,胸口不知为何泛起一点点的疼。
晋王其实不苦,锦衣玉食、鲜衣怒马,又是哪里来的苦?然而幼年失恃,虎狼环饲,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别人没受过的苦,他又似乎全受过了一遍……
到底如何,晋王自己当然有所判断,但旁人如我……我若对这些苦痛一笑置之,只因他对我还不曾有意义,我既对这些话语感同身受,大概已将他放在了心上。
……到底我并非草木,不能无情。
“阿玄,我从来在这白雾蒙蒙之中踽踽独行,看不到终点,找不着来路,便总想拉个人在这苍茫人世间陪着我——就是一起死了,也比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归去无人管要好得多。”
晋王顿了顿,唇边又泛起了一丝自嘲的笑意,道:“可如今,我却真心实意地想将那人从这无边无际的雾气中推出去,盼着他能替我在万丈红尘之中随心所欲、好好地活上一回,哪怕只是一场华胥清梦也好。但我好不容易才将一颗心给出去,若弄丢了他,我可不就又是一个人了……我能怎么办呢?”
他像是有些疲倦,垂下眼睫,忽然又笑了起来,淡淡道:“我又能怎么办呢?”
他这话极轻,也极重,轻描淡写间沉沉地压在我的心上。
拟歌先敛,欲笑还颦,本就最断人肠。
这红尘一梦,游丝横路,恨悠悠,思悠悠,上下求不得,从来只道皓首穷经为功名,有谁能够一蓑烟雨任平生?
不能潇洒,于是凭白就有了这许多牵挂,许多烦恼。
然何事堪嗟?不若提壶沽酒,吟啸徐行。
烟暝酒旗斜。
第32章 影卫去汾州
晋王难得外露一些情感,洗白一下自己,却偏偏有人不给面子。
他刚刚取了勺子打算用汤,便听到外头人未到声先至,顿时动作一顿,就见到梁小侯爷左眼青黑,皱着眉晃晃悠悠地闯了进来,叫完了人便不声不响地在晋王面前坐下。
梁文昊向来嬉皮笑脸,忽然正经起来,平日里沉在下头的血腥气便一层层地漫了上来,简直像是换了个魂一般。
看他神色,晋王淡淡询问:“你脸上怎么回事?”
梁文昊一愣,咳嗽了两声道:“……和老婆打架弄的。”
“哦?”晋王轻笑:“那你脖子上又是怎么回事?”
梁文昊扫了他一眼,颇为不自在地摸摸右边的吻痕,过了一会才终于挤出了个贱兮兮的笑脸,得意洋洋道:“这是和老婆床上打架弄的。”
我:……
我就知道这货帅不过三秒。
显然没有发现自己被我们两个嫌弃了,梁文昊笑嘻嘻地敲了敲椅子的扶手,开口道:“正涵,你该知道,我来找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吧。”
晋王神色不动,抬手示意道:“我自然知道,可仍旧想听你说说看。”
梁文昊视线在他脸上停了停,笑笑:“若论战场杀敌,你比不过我,可这朝堂之上的弯弯绕绕,我却只能仰仗你。”
晋王便似笑非笑地缓缓道:“你想救梁家,也不是没有办法,你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