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也不打算隐瞒,只是薛云深遣人来问起时,随口扯了个不沾边的时辰, 然后特地趁薛云深进宫赴家宴的空隙里,启程出发了。
至于薛云深出宫回府, 得知人已走远会是什么反应,许长安暂时不想去考虑。
正是九月中旬, 天气晴好,秋老虎已于前几日拖着庞大的身躯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于是路边迟迟不肯泛黄的树叶, 终于染上了秋色。
一辆缁色间赤金的马车,不紧不慢地行走在江北官道上。
马车后面跟了三匹毛色油亮的黑色骏马, 上头分别坐着高大魁梧, 一看便知出身行伍的壮汉, 一位浓眉大眼锦衣玉服的少年, 以及一位眉目俊黑,腰间配剑的青年。
正是林见羽、许道宣、段慈珏三人。
许长安与楚玉两人待在马车里。
一行人已经快马加鞭赶了好半天路, 此时都有些精神不济,于是林见羽提议歇息片刻。
生平第一次出远门,许长安很快就被马车震地脸色青白,进气多出气少了。若不是再来个上吐下泻,他整个人离奄奄一息估计也差不了多远了。
“那便照林大哥所说的,歇息会儿吧。”
靠在楚玉怀里,许长安有气无力道。
马车停了下来。
“公子,我去取些水来。”小脸上写满担忧的楚玉道。
许长安应了声,楚玉轻手轻脚地扶着他躺下,而后掀开幽帘,轻巧跃下了马车。
段慈珏看见楚玉手上的水囊,问道:“去打水?”
对于这个救命恩人,楚玉向来都是感激且尊敬的。虽然他明里暗里地说了好多次不必客气,但楚玉自认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因而忙朝段慈珏躬身行了个礼,答道:“回段恩人,正是。”
听见这个“屡教不改”的称呼,段慈珏忍不住伸手掐了把眉心。他将马系在路边的柳树上,便楚玉道:“我陪你去。”
楚玉原本想说打水很简单的不用恩人帮忙了,结果对上段慈珏的目光,又犹豫了。
“可能是恩人想顺道走一走,毕竟骑马久了屁股是很痛的。”
楚玉想着,没控制往段慈珏大腿往上脊背以下的部位睃了一圈,接着点头同意了。
段慈珏被楚玉的视线一扫,登时有种屁股不胜凉风的错觉。
他勉强压下这种诡异的感觉,朝楚玉走了过去。
两人去打水了,许道宣钻入马车,去看刺变得更软绵的长安,留在原地的林见羽松开缰绳,让马去吃草。
就在他靠着柳树就地休息的时候,忽然听见一声极其细嫩的尖叫。
林见羽闻声,立马回手按上了后背的长刀刀柄。
没等林见羽有什么过多的举动,一个绿孩子忽然变戏法似的从泥土里冒了出来。
那是个浑身上下都绿油油的小孩子,左右不过三四岁,穿一件嫩绿色的小袍子,除开皮肤,头发眉毛皆是泛着淡淡的绿。
绿孩子胖乎乎的手指捂着脑袋,绿色大眼睛里盛满了痛出来的大颗泪珠,神情很是委屈地望着面前比他高了五六倍的黑马,仿佛马嘴里咀嚼的不是新鲜的马草,而是他的脑袋。
“发生什么了林大哥?”
在林见羽打量绿孩子的时候,许道宣推开了马车的小窗户。
“我好像听见了叫——”许道宣显然也看见了那个绿孩子,他艰难地动了动嘴唇,坚持把话说完了,“声。”
不料绿孩子听见许道宣的声音,回头一看,当场吓得哇地哭了出来。
一次哭一边奋力迈动小短腿,绿孩子跑到了林见羽身后,扒拉着他的长衫就爬了上去,紧接着轻车熟路地把自己的脸藏在了林见羽的大胡子后面。
多肉生里头一回当树的林见羽:“……”
饱受打击的许道宣:“……”
“我有这么可怕吗?”陷入自我怀疑中的许道宣问许长安。
“有点儿吧。”
许长安可有可无地安慰道,他撑着身体坐起来,透过马车两旁的窗户往外面看去。
然后许长安径直对上了一双绿眼睛。
紧紧抓着林见羽的头发,绿孩子从他脑后探出了一颗脑袋。
“这孩子怎么是绿色的?”许长安想,他的眼神犹如看着自己刚生出来的大侄子,充满了不可置信,“难道他是绿萝吗?”
然而不等他发表什么高见,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一道清晰软糯的嗓音。
“娘!”
冲着许长安的方向,绿孩子兴高采烈地嚎了一嗓子。
“他在叫你吗?长安他是在叫你吧?”
许道宣满脸人生惨遭毁灭的绝望。
许长安喉咙滑动两下,否认道:“不,他是在喊你。”
两人互相推诿的片刻功夫里,许长安眼睁睁地看着绿孩子快手快脚地从林见羽身上爬下来,颠颠地跑到了马车……的右后方。
“娘!”
稚嫩又欣喜的叫声,连着急促马蹄声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