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言听了这话,先是冷然不信,可看了那人的眸色神情皆非作伪,反倒是诚诚昭然,不由得有些惊诧——毒门夏侯昭□□的人,什么时候竟出了这等良善之辈。
“你这性子倒和先前不一样了。”
沈琼华有些惊奇地看着他,“你见过我?”
“方才二楼回廊,我站在你身侧。”
“啊,我那时吓得腿软,心间狂跳,只一心装着冷傲的样子对付那个恶人,完全分不出心神理会旁的了。”
“你倒是放心在我面前这样坦然。”
“方才我见你第一眼,就愿意信着你了。况且我的狼狈样子你都看见了,我还装腔作势的岂不可笑?”说罢就想起了他偷骑了这人的马,继而想象着他自己在逐影身上的样子,忍不住地笑出了声,一笑竟是不可止息。
山洞里瞬时都是他的笑声。
温言淡淡瞥去一眼,继续拨弄着火堆。这沈琼华脑子大概有些问题,在毒门中应是不受待见吧。十二年前,他八岁幼龄就已经领教了夏侯昭的蛊惑功力,当真是让人避无可避,这人看起来这样蠢善,是被夏侯昭骗了吧。
沈琼华终于笑得够了,起身又去捡了些枯枝干草堆到火旁,盘膝坐好,笑着问温言,“你到底叫什么?”
“温言。”
温言初入江湖,无名无号,一个名字,说了也不会引起猜度,他要知道就说与他好了。
“哦。我此行前去扬州,你是去那儿么?”
温言微眯了下眼睛,套他的话?心思急转,稳稳应道,“是。”
第3章 第 3 章
沈琼华闻言,笑得更加跃然,与先前的冷霜卓资不同,此时的他是明媚如柳,眼里也像是沾染了桃夭灵越,“太好了,你也去琅嬛阁,你我可以同伴而行了!”
温言梗了一下。多少人被琅嬛阁覆灭一事染黑了心尖血,变得贪婪嗜杀,皆是想着独行而去,甚至独吞珍秘,他却想着要和人同行。此人若不是心思至纯至真,那便是城府至深若不测之渊。
温言斟酌了心中所想,面上沉静,“琅嬛阁是什么?”
“你不知道琅嬛阁去什么扬州?”
温言冷淡着一张脸,声色平稳无波澜,“名利场,烟花地,十里软红,美人入怀,又有哪里比得上扬州?”继而又问道,“你说的琅嬛阁是什么?”
沈琼华呆愣着,难以置信竟有人可以冷着脸讲出这样的fēng_liú词句。
温言又问了一遍,“琅嬛阁是什么?”
“是个江湖门派,”顿了顿,沈琼华忽地记起什么似的,一脸明了的神情,“你不是江湖人,是哪地的贵公子,要去扬州游玩吧?”
“我看起来是个富贵公子?”
沈琼华回想了他那性格卓然的马,回想了他那件触感极佳的大氅,又将眼前端坐在火旁的人细细打量了一番,诚心诚意地颔首,“锦衣狐裘,其人如玉,自然是贵公子。”又接着道,“你我同行吧,最近江湖里出了事,乱得很,我呢,虽不是绝世高手,可护着你这样的公子还是可以的。我识人甚清,定可护你周全。”
温言看了他一眼并未回应,只是解了身上的大氅递给他,“去睡觉。”
沈琼华将那件大氅抱了满怀,“你呢?”
“我在此守着。去睡。明日我们在此别过。”
沈琼华兀自挣扎,“你我同去扬州,就此同行吧,如此一路上也不至于枯燥寂寂。”
“你若不想睡就换你来守着。”
沈琼华默然片刻,一把将大氅堆在温言手上,闷闷道,“我来守着吧。”
温言侧过头看了他半晌,直看得人都有些坐立不安起来才淡声问道,“你是在怕什么?”
沈琼华惊了似的摇头,“我行走江湖十年了,我有什么可怕的!”言罢,拖过大氅缩在了火堆旁。守夜,他是放心温言的——他虽认不得那剑却也瞧得出那是把顶好的剑,想来这贵家公子虽不似江湖门派中人那般修习武功,一招半式也是学了的,对付猛兽该是有所绰余的。
迷迷糊糊睡去前,沈琼华犹自嘀咕一句,“我没什么怕的。”
暖火将尽时,温言自浅眠中醒转,扔了几根枯枝进去。
他一路急行,到此时才真正静下来,心中却生了茫然。十载岁月,教中遣人遣力地去寻还魂,却教他瞧尽了空欢喜,此次还魂的消息又有几分真假,是不是他满心祈愿地赶过去,等着他的不过是一纸妄言?
温言想得出神,耳中听得一阵窸窸窣窣之声,手上已经动作,攥住了沈琼华乱挥的手腕子——若不是他阻的及时,这人的手定然要落到火中。指间无意探到沈琼华的脉搏,竟紊乱不绪,似是受了惊骇之兆,就着火光一看,他脸上额上尽是冷汗,眼睛闭得极紧,偏咬紧了牙关,哼都不肯哼出一声。
“沈琼华——”
沈琼华在温言的唤声以及轻拍脸颊下醒过来,一双眸子浸上了水雾,惊惧迷茫得厉害。
沈琼华霍地坐起身,面色苍白地失着神,口中喃道,“一堂的鲜血残体,好像活了似的,全都朝我裹了过来,我没法子呼吸,大声喊着也没人来救我。”
温言有些了然,这人大概是被早些时候客栈里的景象惊着发了梦魇。那情状确实骇人,一屋子血腥气,好像阿鼻地狱。他应该是出了客间看见那场面就怕了,竟仍可稳住阵脚,虽心中惧颤,面上仍是摆足了欺霜傲雪的姿态唬人。温言至此多少是信了沈琼华的闯荡江湖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