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琼华眼角染了淡淡的红意,“恩人给取的。”
“恩人?”
“我是孤儿,镇子里总是有人欺负我,我也没有名字,他们想喊什么就是什么。后来我恩人来了,他带我沐浴,带我吃了一桌子的美味。后来我就说要拜他作师父。可他没答应。”
“为什么?”
“他说他第二日就要走了,教不得我什么。我那时年幼,听了这话,直觉他大概是不喜欢我。一念及此,简直要当场哭出来。他大概是猜着我被人欺负得狠了,就说,”沈琼华正正身体,学着记忆里那人的样子,“‘好了好了,我做不得你师父,教你些基本心法还是行的’。然后他便问了我叫什么名字。”
沈琼华单指点着额头撑在石桌上,“可我没名字。他便抚着我的眼尾,说了什么长大必是琼华之姿,唤作琼华吧,我便叫琼华了。啊,他还拿了本书要我选个姓氏,我认了半天,觉得这个‘沈’字好看又好学,就定了沈姓。”
“后来呢?”
“我那恩人多留了一月,教我认字习武,他走时还说这心法算不得上乘却也够我自保,还嘱咐我不要入江湖的浑水,也说了会回来接我。可他走了没几日镇子就发洪水了,我只好出来了。我最终也是没听他的话,还是入了江湖。这许多年我也没寻着他,江湖这般大,也不知要寻到什么时候。”
温言想着他小小年纪便受尽苦楚,江湖广大,他执意寻一个人,大海捞针般却也没想作罢,此次琅嬛阁这样难险,他功力浅微也要前往,想着想着,胸口竟隐隐作痛起来。
“他叫什么,我让人帮你寻。”
“唉,不知道。他说他身有要务不方便透露姓名。”
“那长什么样子?”
沈琼华想了想,认真答道,“好看。”
温言愣了下,忍不住地笑了笑。
沈琼华怔怔看着他,因了微醺的缘故,竟大着胆子伸了手去摸温言的唇角。指尖触及一星暖热又急急地收了回来。
一片静谧中仿似能听见半开的春花缓缓展开的声响。
沈琼华看着指尖失神了一瞬,又想起什么似的,饶有兴致地问温言,“说到名字,你这人这样沉淡,怎么都不衬这个名字。”
“我以前有个名字,可我不喜欢。这名字是师父取的。取来纪念故人。”
“那你师父一定极珍视那人。”
温言静了静,看了看花间明月,轻声道,“先生确是值得珍视的人。”
那时他还叫顾念北,他对那三个字简直是剜心钻骨般的厌恶,先生懂他,此后一直唤他小顾,直至那一个血夜,再没有人这样唤他。后来萧怀眠出了禁地再见他,寂言良久,给了他一个名字,“他一向温言温语,好说话得很,你以后随他姓,唤作温言吧。”
沈琼华其间喝了大大一口酒,眼里面上皆浮上了醉态,偏要强撑着问,“长什么样子呢?”
温言学着他方才的回答,“好看。”
沈琼华撑着头想了想,才好似明白了温言所说的,大大笑着指他,“你学我。”
随后倒在石桌上。
温言看着他,伸指点了点对面人的额头,哑然失笑。
温言同样有些醉意,却远远好过醉睡过去的沈琼华。虽是暖春,这样在亭子里睡上一会儿也会惹上寒意,温言只好略略浮着步子,将沈琼华抱在怀里,一步一步寻回沈琼华的客间。
小径上铺着鹅卵石,起起伏伏,本就有些醉了的人走得愈发不平稳,不知是哪处绊了脚,便直直地摔了下去。温言一瞬提了真气,生生转了身,沈琼华压着他一起倒在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
被沈琼华的重量压下来,温言只觉胸腹间一阵气血翻涌,背上肘间也起了痛意。偏偏醉猫一样的沈琼华毫无觉察,只蹭了蹭温言的胸口,喃喃一句,“这席榻真暖。”
温言听得无奈,却又有些想笑,想着临至姑苏,他与沈琼华临别在即,便觉得流光凝伫在此时此刻最好。
世事总不能如人愿,温言最终也只得抱了沈琼华,放他回了客间的榻上。
第二日春日晴好,两人随着马场主人去挑马。沈琼华却是神色不宁,心事重重的样子。
温言忍着一背青紫的酸痛询问他,“怎么了?”
“会花很多银子吧。不然不要了。”
沈琼华闷闷地思忖自己果然贪心不足,起了小人之心——明知他喜欢的是千娇百媚,还是想着趁着未到扬州与他共乘一骑。
“不日抵达扬州,你我便该分别了。你没了马找起人来会难上加难,我得你一路护顾,送你一匹马,你当得起。”
沈琼华闻言,更加郁郁。
比之温言与沈琼华,逐影是万分欢喜。它时时在马场的空场欢腾奔跑,尝遍了马厩里的各等草料,是要乐不思蜀了。
沈琼华挑了匹周身胜雪,四蹄踩墨的马,取了名字叫追风。他没什么兴致挑来选去,见逐影一直绕着这马打转儿,一副极力讨好的样子便选了它。
追风性情温顺,遵规蹈矩,是逐影的反面,也是这马场里身价最贵的。
温言夸他眼光极好,亲手递了缰绳给他。
沈琼华骑在追风的背上,随着温言一路前行,一面暗思他花了这一大笔银子,总是能少去些画舫香船了,一面又暗暗骂自己龌龊。
沈琼华仍旧尽力顾着温言,午歇时竟采了几枚分外漂亮的果子回来。红红艳艳的,看着很是可口。
沈琼华洗好了红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