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要再提了。无论何时想起来,我都觉得一样的难堪。
她不再说下去,为了转移尴尬的问:“阿姨呢?我都不知道你回国了,哪天你带我去看看她。”
我觉得她今天提的话题都糟透了,没精打采的说:“不年不节的,你看她干什么?”
“你怎么能这么说?”
“那我怎么说?”
她不说话了,静静的开车。
我问:“真想我妈了?”
“嗯”
“明年清明的吧!”
她一脚刹车,幸亏我系了安全带,不然非一下子顶出去不可。车后面有暴躁的车笛声,她只是震惊的看着我。我往后靠了靠身子,平静的说:“你不知道?我呀,是一夕之间,家破人亡呢。”
后面干脆有车主上来敲玻璃,鬼吼鬼叫道:“干什么呢?开车啊,看不见后面堵一片啊?”
大清早,群众的脾气就这么暴躁啊。
林边不得以将车子开了起来,许久方说:“对不起,我不知道,我那时候在北京上学。”
我笑了笑,说:“没什么,你不知道事儿的多了。”
那一年,我爸和我大爷,两兄弟锒铛入狱,一个都没跑了,家被翻了个精光,家产都被没收。一审宣判死刑的时候,我妈在庭上大喊:“你们可以说他贪污,但他没有杀人,他没有!”
法官将我们驱逐出庭,我妈跪在法院门口,还拉着我哭的泣不成声:“他真的没有人命案子,他们栽赃陷害,你爸他没有,他真没有”
我拉着我妈起来,说:“妈,别说了,别说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爹手里到底有没有没人命案子,他在外面做了什么,我们娘俩哪清楚,庭上人证物证俱全,他又是一贯无法无天的名声!但我知道一件事,就是不管他做了什么,落到今天,肯定跟贪污和人命案子无关,宦海浮沉,这事我还想的明白。
一审开始,我妈的身体就开始弱了下来,成天以泪洗面,饭也吃不下去,跟着我住在爷爷留给我的房子里,破家烂瓦的,越看她越揪心。我爸本来心灰意冷,不打算再上诉的,是我妈坚持着要上诉的。熬到二审,我妈人就已经在医院了。那时候我见不着我爸,有事都是律师来回传话的,我跟律师说,让他转告我爸,人不在位,家还在!我和妈都在,说什么都得保住一条命!
律师回来告诉我,我爸让我去找省高院的杨叔,我记得杨叔,跟我爸是老交情了,救命似的给他打电话,找他的人。可是那个时候,我们一家都是瘟神,人人躲出五丈远,我曾经也是个呼朋引伴的,里里外外全是朋友,可真格的时候,像光光说的,没有一个伸手的。我没有办法,直接到高院门口的停车场堵他,我一天一天的堵他个老兔崽子,下着雨,怕他看见我,连房角都不敢站,蹲别的车后面等他,逮着他,不等他说,我先说:“我爸不求别的,就要一条命,他现在咬死了嘴,可什么都没说过,给他逼急了,要死大家一块死!”
二审判了个终身,我爸看见苗头,燃起了希望,坚持上诉。可是我妈熬不到了。我守在病床前,我妈问我:“保的住吗?”我握着她的手说:“保的住,肯定保得住!”
医院催我去缴费,药都停用了,可是家产都被冻结了,我哪来的钱?我去找院长,院长也是熟人,他倒是没客气,直接跟我说:“这就是有人要逼死你一家!阳阳啊,你家的事,我管不了,别怪叔叔。”我说:“没别的,就是把我妈药供上。”
我坐在院长的办公室里,听着他屋里的钟声一下一下的当当响,他说:“这时候我帮你,明天我就得去陪你爸!”
我起了卖房子的心,可是中介打听了房子出处,没人敢接手,我穷的叮当响,兜比脸都干净。
我被逼无奈,穷苦潦倒,还要安抚我妈,我妈心里有数,就什么都不问了,拉着我说:“要保住命啊,你爸也是,你也是,都要好好的,努力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