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儿,”岳宁咳嗽一声,摆出父亲的姿态,“几时回来的?”
青年转过身,一脸不羁的傲气:“半个时辰前,父亲去哪了,这么晚还不休息?”
岳宁不自在地又咳了一声:“同故友重逢,多聊了几句,忘了时辰。”
“故友?”岳澜扬起眉毛,“方才听张管家说家里来了客人,却又不肯说是哪位客人,只让我来问父亲。难道父亲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故人要瞒着儿子吗?”
岳宁有些窘迫,掩饰般扬了扬手:“去去去,小孩子管那么多,你跟狐朋狗友喝酒到半夜爹都不管你,你倒管起爹来了。”
“我的朋友可全是胸怀天下的有志之士,我们聊的那些事就算跟父亲说,父亲恐怕也没兴趣,”岳澜口气生硬地说,“当今虽然天下太平,但眼看战祸将起,建墨城夜夜歌舞升平,有谁在乎西域两国联兵进发中土之事!在诸位公侯将相醉生梦死的时候,西疆已经连续交战两月有余,尹大将军难以抵御外族铁骑,舍弃了二百里疆域,退守西州的战报昨日已送到,父亲又知道么!”
岳宁被噎了半天,恼怒道:“我为什么要知道,这天下是姓景的,那小子忘恩负义,心狠手辣,就算被他败光了,亡国了,又关我屁事!”
岳澜皱起眉毛看着他:“我真不敢相信这是父亲说出的话,就算父亲对皇上心有不满,但若真的亡了国,外族入侵,天下生灵涂炭,遭殃的可是百姓。”
岳宁显然对儿子的慷慨陈词没有兴趣,喝止道:“你同我说有用么,你爷爷或许还能指派几名门生带兵上阵驱除外敌,你爹我可没这本事。”
“我只是同父亲说一声,”岳澜扬了扬下巴,“我同几位朋友商量好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们过几日就收拾东西投军去。”
岳宁险些晕过去,怒道:“胡说八道!你们这些纨绔子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除了吃饭还会干什么,少去添乱才是正经!”眼见儿子一副要反驳的样子,他又加了一句,“军国大事我不懂么,所谓一将难求,朝中无良将,添了你们几个小卒子又有屁用!”
他这句难得的正经话倒让岳澜措手不及,呆在那里。
“好了好了,别碍着我睡觉。”岳宁一巴掌推开儿子,自去安歇。
自从白天见了百里霂,岳宁始终觉得恍惚在梦中,在床榻上辗转反侧,不能入睡,直到天蒙蒙亮时才合上眼,再醒来竟已日上三竿。
等他急急忙忙披了衣服出来,却看见让人讶异的一幕,百里霂和岳澜坐在湖畔的小亭里正在对弈,两人的手边还放着茶盏和点心,神色悠闲地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岳宁嘀咕道百里霂该不会已经把姓名报了出来吧,以儿子的性格必然会大惊失色,然后把边境战事什么的一股脑地倒出来烦他。就在他犹疑着向亭子靠近的时候,岳澜忽然抬起头:“爹,你起床了?”
这一叫百里霂也转过头看他,脸上有些淡淡的笑容,岳宁也对他挤出一个笑容,在他转回头之后立刻凶神恶煞地打了个手势让岳澜出来。
岳澜依旧是满脸爽朗地大声道:“爹,这里备了点心,有你喜欢的枣泥糕呢。”
岳宁绷不住了,压低声音道:“岳澜,你今天不是约了几位有志之士么。”
岳澜像是刚刚想起来似的,抬头看了看天空:“天色不早,我该去赴约了,”他站起身彬彬有礼地对百里霂作了一揖,又躬身对岳宁道,“父亲,孩儿告辞。”
眼看岳澜走出小亭,岳宁终于吐出一口气,青年却又猛不丁转过身道:“百里世叔,小侄晚点再来跟您问安。”
“嘣”的一声,脑子里有个什么断了似的,岳宁呆立了片刻,追着儿子的背影喝骂道:“臭小子,敢说出去老子宰了你!”
半月湖风光依旧,只是夏时的大片荷叶早已枯黄蜷缩,百里霂在小亭里坐了大半天,一直看着那半片空荡荡的湖面,神色很是恍惚,不知在想些什么。
没过几天,建墨淅淅沥沥下起了秋雨,这一下就是好些天,猛然地添了层凉意。岳宁本就不喜欢这样湿冷的天气,加上百里霂整日待在自己房内很少露面,岳澜又连续几天不见踪影,愈发显得冷清孤寂起来。
“老爷。”正在他烦闷的时候,张晋小跑了进来,“该用晚饭了,是要摆在听雨阁还是就近摆在厢房?”
岳宁打起精神道:“听雨阁今日正应景,命他们温两壶玉浮梁,晚间我与百里先生小酌两杯。”
张晋露出为难的神色:“可是那位百……百里老爷早就让厨房把晚饭送到他房里了,说不准现在都吃完了。”
岳宁皱眉道:“他午饭就躲起来自己吃了,怎么晚饭也不肯跟我一起吃?”
堂堂一个公爷问这样的话听来实在让人好笑,张晋咬着嘴忍着没笑出声,咳嗽两声后硬着头皮道:“禀老爷,那位老爷还说这几日都把饭菜送他厢房去……”
岳宁胸口一滞,说不出话来,心里只是想:他自从来了就一直沉默寡言,连话也懒得同我说,现在索性连我的面也不想见了,一定是厌恶了我。可是……既然厌恶我,又为什么肯跟我回来。难道这些年,只有我一个人心心念念期盼着能再有重逢之日,而你早已将当年的种种事情抛到脑后了么。
张晋在他面前连连晃手,唤道:“老爷,老爷,还是摆饭到听雨阁吗?”
岳宁回过神,恼怒地甩了下衣袖:“不用摆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