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是为了方便中央直接统治地方,以最大可能征调民力的方法如今成为了钢铁骨架,支撑住了秦国的快速发展。
又因为秦国择优为官以及对于官员考察调动的习惯,郡太守和县令都成了“流官”,随时都有可能因为中央的需要进行调动。这种制度最初是因为秦国人才少,所以一旦发现一个就要立刻用起来的朴素思想,最后有效避免了小势力团体的形成。
“据臣观察所得,我国的郡县民众虽也是受县郡直接管理,但除非极寡闻者,都能知道秦王是谁。和六国分封制造成的层层隔断不同,在秦国,大王的声音可以传到国家的最下层,最下层的声音也可以一层层反馈回来。”
“我们,和六国不一样。”吕安肯定又骄傲地说道,他微微抬头,目光和嬴政对了个正着,青年勾唇一笑,又侧转过身向着诸多反对派说道,“六国连国内有多少臣民,又有多少外来人、多少野人都不知道,他们甚至连自己有多少土地都不知道,而我们却知道。”
“因此,秦国的百姓比别的任何国家也都清楚,他们自己是秦国的人民。”
“那不就够了,何必弄出个劳什子的国籍?”一个赢姓宗老十分不能理解,他站出来冲着嬴政拱拱手,看向吕安,“秦人就是秦人,外国人就是外国人,人的血统无法改变,难道说改一个国籍就能算作是秦人了?此岂不荒谬?”
“若此人出生在秦国,接受秦国教育学习秦国文字,说的是秦话,吃的是秦r_ou_,演奏的是秦筝,宗老且想想,此为秦人还是外国人?”
都说了是血脉,和这些劳什子甚关联?
宗老皱皱眉,想要开口,却将出口的字吞了下去止住了话头,因为他发现了一个极为严重的问题——秦人本身也并不是秦人。
这样说起来好像有些拗口,其实很容易理解。如今的赢姓家族是从东边迁到西边的,在迁徙之前,他们和赵氏那一支一样生活在如今的赵地邯郸,是他们的先人非子受周国孝王之封,封到了现在的秦国之地作为当时的秦地主人的附庸,所以他们才来到了这儿。
而当时的秦国甚至也还不是现在的秦国,秦民当然也不全是赢姓的血脉。
当年秦国的老祖宗们打败了死敌犬戎,将被犬戎掳掠去的诸多周人都又抢了回来充作秦民,后来这些周人加上赢姓人在一起融合,后期还加上了被收复的戎人,如此种种才铸就了今日之秦。
从本质上来说,秦国的老百姓从一开始就是混血来着。
所以,如果说以血脉的话,那谁都不是秦人,而现在的秦人之所以是秦人就是因为他们在这里生存繁衍,既然这么说的话,六国客卿在这里生下的孩子又怎么不能算是秦人?
这小子太狡猾了!分明就是设了陷阱在等着老夫!
宗老吹胡子瞪眼,偏偏他也继承了老秦人的口拙,一时之间居然找不出可以反驳的词句来,只能愤愤归位。
吕安嘴炮轰走了一个,继续道:“秦国今日为秦国,但未来,我等未必会是简简单单的秦国。”
他话虽未挑明,在场所有人却都明白他的意思——兼并。
秦国正走在兼并的道路上,就像吞掉东周西周国一样,秦国必然也会吞掉别的国家。吞并和夺城的情况全然不同,前者可以用巨大的秦王国去影响一小座城池,城市孤立无援,只能默默承受。但是如果吞下一个国,后者本身就是一个整体,人多则势众,即便从形式上统一,实际却像是在一个冰坨子里头放了一个铁球一样,得慢慢消化。
在消化的过程中,铁球降温,冰块则被融化,双方都要有牺牲,才能达到一个共存的程度,而在同温之前,事实上始终是两个不一样的整体。
而秦国所必然的牺牲就是——牺牲秦国的概念,放弃秦国的本我,使其变成一个更大的也更包容的概念,将那些被自己征服的国家一一吸纳进来。
“秦国会是百国之和,若是始终存有本国与外国之想法,则秦与六国之遗民必然面和而心不合。”吕安道。年轻的帝王微微颔首认可了他的说法,他目光灼灼:“寡人曾言,天下皆为秦之黔首。”
“大王!”这一表态让秦国的宗室们纷纷惊呼,他们一个个站起身来走到堂中想要发表不同意见,却见年轻的秦王抬手止住了他们的话,他的目光不动,只定定看着吕安道,“吕卿,建国籍政策,便是仅为此?”
“臣以为,大秦如今所走,乃大一统之路。”
“欲大一统,无非两步,一者,强军武力征服,二者,建立统一制度进行政治征服,使民心顺之。”
“臣以为,第二步之艰巨要远甚于第一步。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难,我等所建立的新的制度框架必须要让民众觉得优于前朝,方才能使得民众重新安居乐业,不再想着回到过去。”
“而要做到这一点,首先便是要让百姓安定下来,忘记他们是哪国人,愿意以一个较为平和的状态接纳自己秦国人的身份,然后他们才能用心去感知制度政策之优劣。
此非一代二代之功,却也不会超过三代四代,但若是不以秦籍将人纳入,千百代他们都无法融入。”
无法融入的结果,自然便是要生出乱子来。年轻的秦王并未思索太久,冕冠上的珠串轻轻碰撞,嬴政颔首道:“善。”
宗族之人这下忍不住了,他们纷纷上前劝说秦王莫要如此轻易将人纳入秦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