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他会再来么
还好,隔好些日子,他不会来了。
只要他不来,我便不再怕他。
我接过娘碗里的汤,慢慢地饮下,他深知怎么样善后,这样滋补的汤水,可消灭我身体内一切的伤害,饮下之后,四肢百髓便如有热流流过,起床之时如被重物压过的疼痛便消失不见,让人看不出丝豪端倪。
隔不了多久,就有人过来传旨:“锦妃娘娘,皇上请您去演武场观看击掬。”
我淡淡地应了,站起身来,走至菱花镜旁,娘叫来人,为我穿上了高腰绛色纱复裙,腰间系了月华之色的玉环绶,裙摆下有碧绿玉雕的铃铛垂坠,微一走动,便发出金玉般的乐音,我的每一条裙子,都坠有这样的玉铃,就如华妃头上的紫绒花将她有脸衬得娇艳如花,玉妃腰间的缠金玉更使她的腰盈盈不能一握,荣妃鞋底的硬玉让她行走之时有如木琴奏乐,如此的装扮,对我们每一人来说,俱是唯一无二,各树一帜。
也如我们住的殿,乾,离,坤,兑,四妃各居其一,中虚悬,位于四之中央的那座辉煌耀眼的宝座,如羚羊前边悬于羊角的青草,引诱着那只羊一步步向前,却永远悬于嘴边。
四妃身上所穿的,所住的,都千方百计地揣摹夏侯商的脾气禀喜好而成。
我垂于裙摆之上的碧翠铃铛小拇指大小,用同色的丝线穿了,挂在腰封之上,莹碧之色将素色的缠枝花映得微微地发绿。
那一日,我新封为妃,玄武帝斜躺于塌上,望了我半晌,笑道:“朕竟不知赏锦妃什么好,依锦妃的容颜,加一分太多,少一分则太少,罢了,就在裙摆上挂了老坑玻璃种的玉玲铛吧。”
自此,这种千金难求的翡翠便被巧匠雕成铃铛的模样坠于我的裙摆之上。
而我,也位列四妃之未,成了这兑的主人。
“公主,你该多笑一笑的,既来到了这里,总要生存下去……你有好长时间没有笑了。”
只有娘还叫我公主,只有她每一天此时的唠叨,才让我感觉,我以前会是一位公主,也曾被母妃捧于手心过。
“您瞧瞧,荣婷那个贱人都爬到了您的头上,您以后可怎么办啊?”
荣婷原就是聪明的女子,当年陪我在太学读书之时,我许多的文章策论都是由她代写,所以,自然而然的,她驻进了夏侯烨的心里,听说,还时常代他执笔,批改奏折,虽则,她越不过那华贵妃和玉贵妃去,但却比我这位公主有本领多了,那个时候,我不过被玄武帝赐为贵嫔而已。
谁叫那时,西夷节节败退,父王战死,临桑城破,我被他从王带出,收集于**之中,没有当既处死便算好的了。
却终因流沙月率西夷将士顽强抵抗,西夷终没有国破家亡,可暂时偏安于一隅,才使得玄武帝开始重视我起来。
这老坑玻璃种的玉玲铛,便是他开始宠幸我的信号之一吧?
我想,既使每一日,我脸上都是一幅哭相,他也会将这宠爱信号广散于内,再传了出门,一直传至西夷的断义岭边。
一想及此,我不由微微一笑。
娘便停住了唠叨,望着我,叹道:“公主,老奴说过,您一笑可以让树上挂着的花儿都开了呢,如果皇上见了您的笑容,怎会这样对您?”
“娘,别说了,现在不是很好吗?这样,就够好的了。”我轻声道,“快走吧,免得他又挑刺儿。”
“公主,您怎么老一口一个他的,要尊称皇上……”娘一边唠叨着,一边过来扶住了我。
虽饮了汤药,但到底那汤药才刚刚饮下,他留在我身上的痕迹让我身体依旧隐隐做痛,腿更是酸软,可我知道,无论怎么样,有他的传召,我都要去,如若不然,他不知道又用什么手段折磨我了。
这么多日子过去了,他应该明白,我并不是一个有血的西夷人,对父王乌金可汗之死也无复仇之心,虽身为公主,也不过血之中流了他的血而已。
我不喜欢坐轿子,在临桑城时也是如此,最喜欢的却是从重重的殿这边走至殿那边,只有感觉到脚底的痛了,看见时不时从我身边走过的女,才能让我觉得,我尚生活于世间,享受五谷稻米,有一些尘世之气。
来了中朝,唯一保留的,就是这个习惯了,原来服侍我的,见我不坐轿子,只在心里暗暗鄙视,眼里却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释然,而现在服侍我的,因玄武帝开始宠幸我的原因,却是敛了眼底的鄙视之色,垂目恭身敬候。
我的鞋子,全是适于行走的千层底鞋,走出来的足音,自不比得荣婷足底可奏乐的硬玉镶嵌而成的鞋子。
脚下是五色磨沙青砖镶嵌而成的婉延小路,两边花木扶疏,裙摆上的玲铛随着我的脚步声奏着这世间最美的乐音。
我走得并不快,可也慢慢地接近了演武场,远远地,我便听见了夏侯烨爽朗的笑声,穿透了重重花木,直逼到我的耳边。
让我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
娘察觉到了,低声劝道:“公主,走快一点儿。”
我没有听她的话,依旧不紧不慢地向前而去,她无可奈何,只得随我。
五色石磨成镶嵌的石道变成了细白的沙子铺就的石道,千层底的鞋子走上去沙沙作响,有点儿像临桑城外半沙漠地区在上奔跑时的感觉,夏侯烨爽朗的笑声未歇,间中却夹了几声娇嗔,有骏马奔跑,马蹄踏于地上的声音,木杆击于球上的撞击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