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这句问候表示你根本不在乎我的答案。”
“问候不需要答案，问候就是一种礼貌。”端木回答。
“也可以说，礼貌就是一种距离。你想跟我拉开距离，你正在疏远我。”何韧步步紧逼。
“人与人之间要想保持更加舒适长久的关系，就需要保持一定的距离。而最恰当的距离就叫做礼貌。”端木显然是有备而来。
何韧忽然轻轻笑了起来，“我非常喜欢的你的暗示。”
猝不及防的转折。何韧的情绪一下子好转了。
端木有点蒙圈，“我没有暗示什么。”
“你暗示希望和我保持舒适长久的关系。”顿了一下，何韧用更加轻松的口气接着说，“你还暗示，你无法和不礼貌的人保持舒适长久的关系。”
何韧还真是一个难缠的病人。端木对这个局面有点忧虑。她不知道自己对何韧的心理诊疗还能坚持多久。
一般心理医生都不愿意失败，端木当然也不希望诊疗失败，但是同时端木也不愿意陷入何韧的感情纠葛。如果实在不能摆脱病人的移情，端木宁愿选择承认失败，将何韧转给其他医生。
端木停顿了一会儿，她在琢磨，何韧的第二句话在暗示什么？但是端木现在不想再跟何韧纠缠这个问题了，有风险的问题都应该要避免。
“好吧，我们现在正式开始。何韧，你上周过得好吗？”端木直了直身体，准备迎接何韧的答案。
“不好。我总是失眠。”何韧说完这句话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端木的反应。
端木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你可以试着描述一下你的失眠吗？”
“失眠就是睡不着觉啊。端木医生你难道没有失眠过吗？”何韧心中暗暗好笑，她觉得自己像是偷看了对方底牌的作弊者，新奇而刺激的一种体验。
一个失眠的心理医生还能得到病人的信任吗？一个说谎话的心理医生能得到病人的信任吗？哪一种更容易失去病人的信任呢？
端木知道不会有所谓的正确答案。除了在实战中见机行事，根本没有更好的办法。“见机行事”这个词，作为解决方案提出时，基本可以视作没有方案。
这一刻，端木决定选择说实话，承认自己失眠。
与其说是端木选择诚实，还不如说，端木是选择顺其自然。如果因为自己的失眠而失去何韧的信任，在何韧面前褪去光环，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我也会失眠。但是每个人失眠的原因都不相同，所以你还是需要描述你的失眠。”
“端木医生也会失眠！”何韧有点意外端木竟然丝毫没有隐瞒，甚至连往常用反问的方式拖延时间的现象都没有出现。
“如果你不能治疗自己的失眠，你如何才能帮助我？”何韧提出质疑。
“这是一个好问题。我也曾经质问过试图治疗我失眠症的人一个问题，你一个从来不失眠的人，要如何帮助失眠者？”
端木坦率得令何韧吃惊。
何韧的情绪有点受挫，她不想听端木继续提起那个小丑的任何成功案例。
“那端木医生你是要建议我吃安眠药吗？”何韧揶揄道。
“安眠药始终都可以作为一个选项。但是我现在还不会给你这个建议。以我个人的经验，我会坚持透过内省与自我分析来处理心理上的不安宁。只有在紧张得无以复加，根本无法做自我分析的时候，我才会选择药物。事实上，这种时候，药物作用下的睡眠并不理想，只能做到不安稳地睡一会儿。”
第33章 第 33 章
33.
何韧对于端木浅的坦率非但没有被感动，反而是发起了雷霆大火。
“你跟我说了这么一大段话是什么意思？你毫不负责任地告诉我，你是一个常常失眠的，甚至会焦虑到无以复加程度的心理医生，你以为我需要的是你这样的心理医生吗？”
“何韧，你为什么发火？因为我的回答不符合你的预期吗？”端木已经开始习惯何韧的喜怒无常。
“我没有什么预期。”何韧不耐烦地回答。“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不想知道。”
“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你问我这个问题。我们只能选择自己提出什么样的问题，但是不可能选择对方怎么回答。我的回答或许让你不快，但却是事实。是我失眠的事实让你不安吗？”
“你作为一个心理医生，怎么可以失眠？！怎么可以对自己的失眠无能为力？！”
“我是心理医生，但是我仍然拥有焦虑的可能，和焦虑的权利。何韧，你只是无法面对一个无能的心理医生，对吗？”
“不是这样！你在我心中是完美的心理医生。。。。。。”
“那么，你是不能接受我的不完美。但是事实就是，我首先是一个人，然后才是心理医生。是人，就都不完美。所谓的完美，只是你的幻觉。”
“你有权不完美，但是你应该选择不告诉我，你是心理医生。”何韧赌气地开始强词夺理。
“我并不会因为是心理医生就拱手让出自己的选择权。我选择说实话。”这次，端木毫不退让。
“你选择宣告自己的不完美，到底想达到什么目的？”
端木意识到何韧敏锐地靠近了自己真实的小心思。
“这是一个好问题。因为我意识到，你渴望拥有一个充满智慧无所不能的心理医生来帮助你，这样你觉得安心或者感觉舒心。我暴露出自己的缺点和无能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