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在最前头,纵是几般不愿,也还是去了。
殷桓走了,那随着他的安公公自然也走了。热闹了半日的玉怜轩终于安静下来。宣成魅长叹一口气,这跟皇帝待一起还真不是人干的事儿,在地府她自在惯了,纵是对玄冥帝,也从未有过这么多礼仪,如今与殷桓才装了小半个时辰,就累得她恨不能连骨头都散架。
“姑娘!”她正感叹着,身后冷不丁冒出个声音,她一抖,回转头见木兮正站在她身后。见她看过来,她道:“姑娘……奴婢不知皇上为何帮您认作主子,可在奴婢眼里,主子永远都只有一个……奴婢也会好好伺候您,但奴婢希望,以前主子喜爱的东西,您最好别碰!”
宣成魅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知木兮忠心,当年她还是安怜时,殷桓一共给了她三个丫鬟。可因她是当今圣上胞弟的未亡人,其身份尴尬,又没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可能,那三个丫鬟就都陆陆续续地攀高枝走了。她一个人过了几日,饭无人送,衣无人管,腊月的隆冬天里,她差点冻死在玉怜轩中。后来是木兮来为她送的药,也是木兮主动向殷桓请旨来照顾她,也是木兮,陪着她熬过了一个又一个遭人冷眼被人欺负的日子。
只是她不知,她们不过一载主仆情谊,而今多年过去,她竟还如此惦念着她。
“你说的,我记住便是!”几番思绪在喉间流转,可说出口,却也只是这样一句。
木兮退后两步,跪地行了大礼:“奴婢谢过姑娘!”
她侧转头,正好看到院中数片黄叶飘落,在空中打着转儿,还是落到了地上。
“给我讲讲吧……你主子,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木兮说了很多。
从她遇到安怜,到最后安怜死去,这期间一年的时光,她记住了安怜所有喜好,也记住了安怜的所有习惯。她说那时安怜爱喝茶,但不是因她本身爱,而是她怕冷,又没有暖衣,唯有热茶能让她暖和一些。
她还说,安怜喜欢望着窗外发呆,常常一望就是几个时辰。
这些宣成魅都知道,那时为演出那样凄苦悲凉的感觉,她不知道偷偷在那具身体里睡了多少觉,自然是对这一段过往了如指掌。她会这样问她,不过是想知道,在安怜死后,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冗长的回忆以后,木兮终于进入了正题。
说是安怜死后,殷桓如梦初醒,他仍不知是谁算计了安怜,可他终于开始意识到,他误会了她。那日雪漫皇宫,她的血则将金銮殿前的阶梯染得鲜红。
他抱着她身体,到他头发了白,她的身体彻底凉透,他的贴身公公劝了一次又一次,他才终于回过神,抱着她一步步走进金銮殿中。殿中已空无一人,可他将她抱上了高座,而后埋在她颈间说:“怜儿,你回来好么?回来做我的皇后,好么?”
自然,安怜不会回他。
那之后,他罢了半月朝,无论外臣内臣,无论前朝后宫,不管是谁找他,他一律不见。只整日抱着安怜的尸体,一刻也不愿放开。
半月以后,天暖了些,安怜的尸体已完全腐烂,阵阵恶臭从他寝宫传出,很多人都说他疯了,可忽然有一日,他命人拟了圣旨,说是安怜知书达礼深得他心,特封为贵妃。紧接着又追加一道圣旨,说安怜红颜命短,择日以贵妃之礼下葬。
朝中异己早已被除,知道安怜已嫁过人的也都是他的心腹。故这两道圣旨颁下,无人敢有异议。
安怜终入了皇陵,那时的她已是贵妃,那么,她住的地方,自是贵妃的寝宫。殷桓命人去修缮玉怜轩,可木兮将他们悉数轰出,说是她的主子喜静,喜简洁,不必他们再大费周折,她还说,她的主子活着时命如草芥,如今死去,也不必谁来给这个虚名。
这句话,自说的是殷桓。
就凭她这一句话,殷桓就能将她赐死,然殷桓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默然将那些人遣退,空留下了“玉怜轩”的题词。
这宫名,是安怜死后才改的,中间“怜”字,是安怜名字,亦有怜惜之意。
那段时日,皇宫兵荒马乱。可那之后,殷桓又重回正轨,该上朝上朝,该议政议政,该入后宫,也照常入着后宫。
唯有这玉怜轩,他一次都未来过。
宫里的其他人,也都自然而然地,把这里当做了一处禁地。后来渐渐的,他变得愈发敏感暴戾,无论是妃嫔还是宫女,但凡碰到安怜曾碰过的东西,做了安怜曾做过的动作,他都会雷霆大怒,轻的是罚禁足鞭打,重的是直接绞刑至死,他对女子的苛刻近乎扭曲,木兮是他唯一剩下的宽容。
这也是为何,如今这宫里,留存的妃嫔屈指可数的原因。也是为何,宣成魅随空木进宫,安公公会几番告诫她不该进宫,亦不要随意碰什么东西的原因。
说到这里,木兮默了。
宣成魅亦陷入沉默。
她已分不清殷桓是痴情还是忏悔,但唯一能确定的,是他好好一个帝星,却把命途全走成了罪孽。她轻叹口气,问木兮:“你觉得,若你主子当真回来,会原谅他么?”
木兮回:“不知!”然默了一瞬,她垂下眼,又道,“或许,会的吧!毕竟,她的心里眼里,都只有他!”
宣成魅撑着头。
其实答案她早已知道了,她就是安怜,可她对殷桓从未养出半点情感,就冲他手上沾着的那些血,她也不可能会原谅他。
因有了殷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