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已是中年了,眼角额上均有了细细皱纹,可她这一笑,却清幽宁静,像是春季灼灼开放的桃花,又似冬季凌寒独立的腊梅。
宣成魅忽然就懂了,为何富甲一方如薛老爷,仍会将她一个寡妇扶上正位。
☆、裙袂翻飞飘如云,瞳幽目邃眼成雾
“你不怕么?”
薛夫人摇摇头:“不怕!”
宣成魅问:“为何?”
“因为……”薛夫人回,“你若是妖,我怎么可能还能安然无恙地睡着?”
倒看不出,这薛夫人还有几分胆识。难怪薛清莲说,当初对静夫人,她一点都不手软。
这样的人,爱起来很让人爱,可恨起来,也很招人恨。
宣成魅侧转身。既然薛夫人不惧她,她便也没必要再小心翼翼,于是将身往前一倾,纵身一跃,后微张开双臂,翩翩然从房梁上跳了下来。
她仍着一身云衣,翻飞的裙摆飘飘如云,其上幽萝锦腾腾似雾,她在其中,就似踏着云踩着雾,正从天际款款而来的仙子。
正当此时,左侧传来“吱呀”一声。
她闻声转头,见漫天水汽里,空木逆光站在门口,其瞳幽目邃,映着一身月牙白的衣袍,尤显得清澈深沉。
等落到地上,她问:“你伤还未好,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他收回目光,刚才还清冷的面庞,竟于瞬间泛起些慌乱,一双眼也不知该往哪儿放。
“那都是小伤……”稍缓,又道,“我来看看,你可有什么伤处……”
“放心!”宣成魅回,“一个小妖而已,还没本事伤我!”
“那……”他应得急,言辞间有了些窘迫,“那就好!”
宣成魅以为他是不舒服,遂上前几步,关怀道:“你还好吧?”一边说着,她一边伸出了手。
哪知还未碰到面前人,他就忽地一下骤撤开几步,宣成魅有些莫名其妙,他低眉慌乱道:“我无事……”顿了顿,“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待一番话说完,他匆匆忙忙转过身,一头扎进了水汽漫漫的雨雾中。
像是有着什么要紧事。
“他……应是害羞了!”
说话的,是坐在床上的薛夫人。
宣成魅回转身,见薛夫人一脸“过来人”的表情,正神情暧昧地将她望着,颇有一种“你们这些年轻人,都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感觉。
果然还是中年妇女啊,没事就喜欢乱点鸳鸯啊,饶是贵气如薛夫人,也没能免了这俗气。
“夫人您大概是猜错了……”虽要反驳,可薛夫人是好心,她话便说得无比委婉,亦略去了莲妖一事,“他是和尚,早已六根斩尽,又如何能在我面前害羞?”
然薛夫人却完全听不进去,等她说完,她更加笃定地摇摇头:“和尚也可以动心的,再说了,七情六欲本是人间常情,就算他是出家人,为你还俗也不是不可能!”
这薛夫人,想象力还真不是一般地丰富啊,这还哪儿跟哪儿呢,就为她还俗都出来了,就算他真要还俗,为的也肯定是莲妖啊,怎么可能会是她?
大约是见她仍然不信,床上人又道:“你可能不知道,刚刚你从天而下的样子,有多美!”
正好一阵冷风灌入,宣成魅将身一缩,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冷颤。
她的样子,她当然见过!
因雨大,这日宣成魅没怎么出门,空木也没有来寻她。她以为他在屋里休息,哪知到了午时,时方将饭食送来,她敲了他门许久都没人应。
她心有疑惑,可见时方眼巴巴等着,便故作无事般道:“你家少爷有事出去了,你且把饭食送到我屋里去吧!”
时方应声称是。
彼时宣成魅在空木门前,见时方去了她屋,她便也在后跟上。然她将走到门前,就听里面一阵惊天动地的哀嚎:“夫……夫人!”
宣成魅一拍脑门,她怎么忘了,这时方可是薛夫人的衷心下属啊!他俩相见前,她该先给他个心理准备的!
里面薛夫人似回了什么,时方又抽抽搭搭起来:“夫人,您可知道,小的有多担心您,您不在的这段时间,小的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成日想着您之前对我的好,成日想着,您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话在这里顿住,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的抽泣声。
宣成魅走进屋里,见薛夫人好好坐在床边,时方则跪在她面前,正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往她腿上抹着。而薛夫人,则小声与他说着:“你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地在这儿么?以后,我还是你的夫人!”
她的记忆被除过,难免有些断断续续,故她说这些时,也微带着些茫然。好在她曾管过薛家,这点佯装本事还是有的,所以看起来,她并没有什么异常。
未免时方再说出什么话来,宣成魅撩袍坐在他们对面,低斥道:“我说时方,你家夫人刚回来,你就这样哭哭啼啼地,成何体统?”
时方忙抹去泪:“宣姑娘说的是,小的不哭就是!”可话虽如此说着,他仍忍不住时不时抽泣两声。
当真是一场主仆情深的好戏。
于是这日,待用过午饭,时方便将薛夫人带走了。她已换下那身破衣,穿的是宣成魅的衣服,也不知是衣服不合身,还是她身体太弱,宣成魅总觉得,她身体瘦削,似被风一吹就能倒下。
待到院门口,她回转身,冲宣成魅欠身行了一礼:“我不知你是谁,我也不知我曾经历过什么,可我记得,你救了我!多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