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素素一听立时傻了眼,
“你明明比我大,为何倒还要称我九姨?”
她现下还小,不是很明白自家在族中的辈份,瞧着这微胖的姑娘生得比自家足足高了一头,胖嘟嘟的小脸儿,梳了两个小抓髻,十分粉嫩可爱,那姑娘笑道,
“我也姓方,叫做瑰兰……”
这位方瑰兰却是方家旁系的,是方家庶出的一支,方家规矩嫡长子继承堡主之位,嫡次子掌管方家钱权,其余嫡子则在家中各处谋职,庶子则是成年之后分了钱财出去单过。
方瑰兰一家是自太祖父一辈便分了出来,如今在蜀州城里做些小生意,不过因老家还在卧龙镇中,便将女儿送回镇上入族学。
方瑰兰家中四姐妹分别是梅、兰、菊、竹,上头姐姐瑰梅已大便带着二妹瑰兰回到祖父母身边,瑰梅年前已说了一门亲便关在深闺之中待嫁,下头瑰菊与瑰竹,年纪还小便跟在父母身边。
这姑娘也是个藏不住话的,与方素素说了几句自觉两人亲近了不少,便双手支着下巴上下打量着方素素,瞧得方素素不明所以,
“阿兰你瞧着我作什么?”
方瑰兰左右瞧瞧,凑过来悄声对她道,
“我瞧着你生得也不算难看,为何小小年纪便担心嫁不出呢?”
方素素一听一头的雾水,
“我何时担心嫁不出去了?”
她们这般年纪那里知晓嫁人是什么意思,不过是听到这学堂里大些的孩子议论,方瑰兰听了半耳朵罢了,当下又贴过来在方素素耳边悄声道,
“我听她们说了,你生得不好看,你爹怕你嫁不出去,便留了你在家中习武以后招一个女婿上门!”
方瑰兰也不知女婿上门是何意思,总之见大些的孩子们一脸神秘又有些鄙夷的样儿,总觉着这招上门女婿不是好事,便学着那些人的样子冲着方素素挤眉弄眼儿。
方素素比她还小一岁,那里知晓什么是上门女婿,想了想道,
“我也没听我爹说我嫁不出去要招上门女婿的,待我回家去问问爹爹再回你!”
方瑰兰那知她这般实诚,这些个小话子都是孩童们耳尖听了大人只言片语,再拿到学堂里来传的,传来传去传成这样儿了。
方瑰兰虽不知方素素回去问她老子能不能有回复,不过想起家中大人议事时,自家插嘴便会得一个巴掌,再骂道,
“小孩子家家懂得什么,凭地多嘴,少说闲话!”
因而她自觉方素素回去问了多半要挨了一巴掌,便好心劝她道,
“你还是莫去问了,大人们怎会跟我们实话!说不得还要挨训呢!”
方素素却是个较真的性子,不过她也知这新朋友得来不易,也不好当面驳了她的话,心里想着回去定是要问的,面上却是不置可否,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
方瑰兰见她那样儿似是不甘心般,待还要再劝,却听门口嗯哼一声,却是方至善到了,众人纷纷回到自家位子坐好,方瑰兰也立时坐直了身子,眼观鼻,鼻观心,专心致志念起书来。
待到一下学,方素素坐了自家的马车回去,进院子便寻方魁,柳氏见她跑得一头的汗便笑着拉她过来取帕子擦汗,
“这孩子,你爹出门办事儿去了,怕是要到夜里才回来,你有何事寻他?”
方素素想了想问柳氏,
“娘,我嫁不出去了么?”
柳茵茵不想女儿有此一问,惊诧道,
“什么嫁出去,嫁不出去的?女儿家家的,小小年纪也不知从何处学来的?”
方素素却是不怕亲娘那阴沉的脸,张口便道,
“我学堂里听到的,她们说我是因武,以后招一个女婿到家里来?娘,什么是上门的女婿?”
柳茵茵一听立时只觉着胸口一热,肚子里的火便一股股的就往上窜,抖着手端了桌上的茶勉强喝一口,强下了心头的怒气沉声道,
“胡说,什么人丑嫁不出去,我们方家的女子习武也是历来就有的,有那不愿离家又怕武艺外传的女儿,便招了男子上门,与那丑不丑有何关系!更何况你爹几时说了要给你招赘的!”
方家确是有这样传统,乃是祖上传下遗风,想当年方老将军生儿八个,生女五个,女儿个个都是巾帼的女英雄,裙钗之中的真豪杰。
五个女儿也是跟父亲常年在外骑马打仗,待到年纪便嫁了三个出去,有两个却是因着年纪大了不好嫁人,便索性招了两名赘婿上门。
那时节天朝初定,连年的战乱以至孤儿寡母颇多,方家富贵还收养了许多孤儿,这些个孤儿有感念方家恩情自愿改姓为奴为仆的,因而入赘方家于那时人看来是桩天大的好事。
不过到了后来却变了,世道渐稳,生活富足,入赘这类事儿便令人觉着丢人起来,堂堂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嫁妻生儿,养家糊口却是倒插门儿到女人家中,自家改了姓,子孙后代也要随了女方姓,不能延续香火,这事说起来便不好听了。
因而除了家中儿子太多,又实过不下去的,已没有多少男人愿意做上门的女婿了,更何况以方家的家世,好男儿不愿入赘,赖汉子又瞧不上,到了后头方家倒是少有招赘入门了。
到了素素这里,一来是方魁舍不得女儿,二来却是为了方静,便起了心思为素素招赘,但也不是非要如此,谁知这事儿被外头人传来传去倒传成了这副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