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黑,雪愈下愈厚,使得风灯里的火光显得有些微弱。
皇寺很安静,唯闻笃笃笃木鱼声在夜色里响起,蓦地便给人一种肃然的感觉。
皇寺外,早有人在等待,见着司季夏,朝他单膝跪下身,恭恭敬敬行了礼后将他往寺庙后院方向领,冬暖故未随他一齐往后院去,而是在佛殿前停下了脚步,朝司季夏微微一笑,“我在这儿等着平安便好。”
司季夏默了默,目光柔和地看着她的眼睛,并未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转身继续跟前前边的引路人往后院方向去。
直至司季夏的身影消失在佛殿的转角不见了,冬暖故才收回目光。
佛殿里,皇寺弟子们在打坐诵经,没有一人回头看殿外出现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冷静得就像他们所念的佛经。
冬暖故抬脚跨进佛殿,走到最角落处,则了一个空蒲团,在上边跪坐下身,静静听着皇寺弟子们喃喃诵经,静静等待着司季夏。
后院,领路人将司季夏领到北边最里处的一间禅房前才停下脚步,轻轻敲了敲门后,也不待屋中人应声,便推开了虚掩的门扉,对司季夏做了一个“里边请”的动作。
司季夏未有迟疑,抬脚便跨进了门槛,走进了火光昏暗的禅房里。
待司季夏进屋后,领路人将房门重新掩上了,待他转过身时,禅房前多了十名影卫,便是连房顶上都栖息着影卫——他们在保护着禅房里的人。
禅房里,一张坐榻,一张小几,两张蒲团,一盏灯台,还有清醇的酒香。
坐榻的一张蒲团上坐着一名身穿海蓝锦衫的年轻男子,正在温着一壶酒,见着司季夏进来,朝他微微一笑道:“我藏了十年的酒,拿出与阿季一起尝。”
就像昨天才见过面老友般,司郁疆见着司季夏丝毫不见紧张之色,司季夏亦是如此,只是看了司郁疆一眼后便慢慢朝坐榻走去,在司郁疆对面的蒲团上跪坐下身,再看一眼桌上的酒壶酒盏已经温酒的器具,淡淡一笑,道:“殿下坏了佛门规矩。”
“坏了又如何?”司郁疆不以为意,“我又不是阿季你,有这么礼仪规矩来讲。”
司郁疆说着,给司季夏面前的那只酒盏满上了酒,瞬间一股熟悉的清醇酒香扑鼻,只听司郁疆浅笑着问道:“阿季可还记得这个酒?”
“记得。”司季夏微微点头,“十年前殿下特意从我那儿抱回来的酒,道是要在希疆阁里埋十年再取出来喝。”
“阿季还记得。”司郁疆笑得有些慨然,“都已经十年过去了。”
“是的,已经十年过去了。”司季夏抬手捧起酒盏,轻嗅一口那清醇的酒香,并未急着饮上一口,而是缓缓道,“却又像殿下抱着酒坛高兴离开只是在昨日发生的事情般。”
似乎是想起了原来的事情,司郁疆失笑地微微摇了摇头,“阿季提醒着我藏哪儿别自己忘了就好的话也好像才是昨日说过似的。”
司季夏没有再接话,只是淡淡一笑,轻轻呷了一口酒,入口香醇,后味无穷。
而这个无穷的后味,不是因为酒本身,而是因为关于它的回忆。
待他们将手中的酒盏放下时,他们面上均不见了丝毫笑意,也不见了关于过往的缅怀之色,他们面上眸中有的,只有沉沉的安静。
“羿王爷已在今晨押送到了京畿,正扣于皇寺下的地牢中,只待事情结束后由王上定罪。”司郁疆面色沉静,语气严肃,“京中事宜,我也与右相部署好,只待太子有动静,阿季你已收到我与右相传与你的密信,可有觉得有何不妥之处?”
“并无。”司季夏的眼神沉沉冷冷,与方才还在微微笑着的他可谓判若两人,“我处也部署妥当,殿下只管放心。”
“王上的病况可还好?”司季夏问。
“如你信中所说,这几日病况一直在反复,睡睡醒醒,大约这几日会召见我,而一旦君父召见我,太子便会有所行动。”司郁疆面色有些阴沉。
“殿下放心,王上不会有事。”
司郁疆定定看着司季夏片刻,才沉声道:“阿季,多谢你。”
“殿下无需谢我,我说过,没有谁比殿下适合拥有南蜀。”司季夏声音冷冷,仿佛他的决定不容任何人质疑,也不容任何人更改。
“阿季,你超出我的想象太多,太多。”这样的阿季,身上有的似乎只有胜券在握的自信,与他所识所知的那个卑微的阿季相差得太多太多。
“那殿下可还愿与这样的我做知己?”司季夏问得冷冷淡淡。
“呵……”司郁疆轻轻一笑,“阿季,我始终只是个司郁疆,一个喜欢与阿季品酒抚琴的司郁疆。”
“我也依然是那个再寻常不过的司季夏。”事情变成如今这般,并非他所愿,“只想要好好活下去的司季夏而已。”
司郁疆没有再接话,而是将司季夏的那只酒盏又斟上了酒,尔后端起自己面前的酒盏朝司季夏微微一递,和笑道:“来,阿季,来干一杯,过了今夜,不知何时你我才会有这样的机会再坐在一起品酒。”
司季夏并未拒绝,端起酒盏,与司郁疆手中的酒盏轻轻一碰,随之一同昂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司季夏与司郁疆谈了很久很久的话,直到小几上的油灯火苗忽地一晃,司季夏才看向火光已经变得极其微弱了的油灯,棉线灯芯已经快要燃到底,时辰似乎已经过去很长一段了。
司季夏眼神一凛,忽地从坐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