靡初已随英王返回封地,数月前才进京。因她依着旧时习惯叫我姐姐时,让我有一丝恍惚,仿佛衫裙新裁,岁月依故,又回到了我们总角之时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靡初笑意盈盈地走上前来,戏谑道:“许久不见,姜三公子的嘴还是这么能说。”姜子商用手挠了挠头,好脾气地笑笑并不与她争辩。
我观看四周,靡初孤身一人,并未带侍女随从,便问:“英王殿下呢,你怎得自己在这里,我派人送你回寝殿吧。”
靡初的脸颊如流萤漫过般飞快得红了,她端巧的小脸微低,以细若蚊蝇的声音说:“爷爷有些事,让我在这里等他。”她好似在害羞,却拉了我的手说:“我有些心事想与姐姐说,我们可否单独说话?”
我踌躇着看看姜子商,他似乎是极不情愿,但在靡初明媚惑人的逼视下,只得勉强地拱手:“那我就先告退了。”说完,慢吞吞地走着,一步三回头好像极不放心地再三看我们。
见姜子商走远了,靡初飞扬了黛眉,神秘兮兮地冲我道:“姐姐可知这小子心里在打什么算盘?”我摇头,她凑到我耳边小声说:“你现下去静淑殿看看,就什么都明白了。”我疑惑地看她,靡初扯着衣袖微推搡了我一下,不忘周到地说:“将宫女和内侍都留在这儿,你自个儿去,别忘了要悄悄得,别让人看到。”
第29章 悲情
静淑殿建在兴庆宫后,殿身略矮,在气势恢宏、廊柱穹顶的兴庆宫映衬下,显得隐秘而微小。因平时这里是供前来觐见的朝臣更衣休憩之所,所以我料想晚上应是黑暗一片,殿内不会掌灯。但意外得,远远望去,黑匣子般的宫宇里亮着一抹混弱细微的烛火,犹如振翅而飞的挂单萤火虫落入了漫天黑幕中,微不足道却又不容忽视。
我顺着在花叶掩映下的狭小宫道靠近殿门,觉得夜色宁静得有些诡异,按照宫规,就算是夜间殿外也应该有值守的内侍禁卫,为何竟连一个人影都见不到。
窗棂上刻着蓝花楹的纹饰,虚掩着,甫一靠近便听见里面传出哀哀抽泣的声音。
“表哥,你为何如此狠心,我自小便喜欢你,长大了我的心里也只有你。我并不求做你的正妻,就算是妾侍我也愿意,我自觉所求不多,难道为妾侍我都不配吗?”
我下意识握住腰间垂下的素锦香囊,仿佛只有掌心传来盈实触感才能让陡然加快的心跳有所缓解。这是姜紫苏的声音,她的嗓音自小便独特,低沉中略带沙哑,却并不粗嘎,而是一架年岁久远的古琴拨弦疏奏的声音,较之寻常女子的莺呖燕啼更显得幽静而有韵感。
既然听出她是紫苏,那另一个人是谁便可想而知了。难怪姜子商顾左右而言他地拦着我不让走,原来是苦心孤诣地为自己妹妹搬石搭鹊桥。
“紫苏……”萧衍的声音罕见温和耐心,在静谧夜色中犹如音律舒缓的上古琴曲,娓娓而道:“你是舅舅的嫡女,母后最疼爱的侄女,你应配得上更好的生活,而不是到东宫里去当一朵姹紫嫣红开尽的点缀。”
紫苏微提了声音,使馨和的嗓音略显尖锐:“可这是我愿意得,我不在乎,只要能离得你近些……我……”她好似情急,低声抽泣起来,嘤咛道:“我不愿嫁给别人,爹他要让我嫁给别人。”她言语错乱,全然没有了寻常那种翰墨丹青、笔砚侍书的文静淡定,好像只是一个陷入末路急需要一根浮木来攀附的可怜女子。
我突然有些明白了,向来冷静自持、爱惜羽翼的姜紫苏为什么会出此下策,全然不顾身份地私约萧衍在深夜到这偏僻殿宇里幽会,原来是姜弥要把她嫁给别人。向来,能让一个女子大改禀性而粗陋百出的从来都只是因为在爱的国域里走入了绝境,不得不铤而走险。
一阵衣料摩挲的声响传出,好像是萧衍在安慰她,他的声音沉稳温脉,如深潭涧泉中缓缓流淌的水,“你应该听舅舅的话,他是你的父亲,必是凡事为你打算得。”
紫苏许久未语,只兀自哭泣了一阵儿,问:“为什么?你的东宫并非只有一个太子妃,孺人、良娣甚至没有名分的侍妾都可以生下你的孩子,为什么只有我不可以?我不求名分,哪怕没有名分,只要让我待在你身边,我就知足了。”
一阵风吹过来,掀起了我委地拖曳的裙裾,我心中想,就算你不要名分,也改变不了你是姜弥的女儿、是姜皇后的侄女这个事实,没有人会真得把你当成没有名分、地位卑微的侍妾,而姜弥也绝不会让他的女儿做个没名没份的侍妾。我一愣,却是有些自嘲,觉得自己着实有些可鄙了。
萧衍大约也是不忍心伤害这个对自己一腔痴情的女子,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当年是父皇不许我娶你,如今也没有人敢违抗圣意重提旧事。女子青春短暂,你不要再在我身上虚掷年华了,不值得。”
紫苏果然沉默了,这温婉如水的女子似乎要费力将自己心中的涟漪平复,无边的夜色中再无声响。我知他们还有话要说,但却听得意兴阑珊,心中很不是滋味,便顺着来路借着月光回去了。
嬿好领着宫女们从侧殿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