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去理顺。
---第二日我在萧衍的授意下邀萧暘去太极殿偏殿见面。
他的玄衣以金线暗缕了麒麟,襟袂上是湘绣的如意云纹,墨冠簪髻,玉绶罗带,很有亲王的气度。宫女给他上了茶,他抿了一口,笑道:“太极殿的茶就是比别处好,连祈康殿都比不了。”
我刚放下茶瓯,瞥了他一眼,“你胡说什么,新贡的茶都是捡最好的先送去母后那里,怎么就比祈康殿的好了。”
他撇了撇嘴,“我不过是开句玩笑,你何必如此谨慎?”
我胸前一直提着一道气,怎能不谨慎,遂低了头,暗声说:“谨慎些并没有错。”
萧暘用手指掂了掂我,叹道:“你这个人啊,真是跟小时候没法比,越长大越没趣。”
我斜睨他:“这人长大了就该有长大的样子,就像老一辈人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都这么大了,也是该成家了。”
他愣了愣,放下茶瓯,断然道:“我就知道今天是鸿门宴,谁指使你的,母后?”
我笑了笑:“萧暘,你当众人围着你转了一个多月真就是为了给你娶个王妃,我且不跟你绕圈子,就问你,这长安你还打算赖多久?”
他一晃神,缓慢收敛起玩世不恭,坐端正了身子,几分试探,几分了然地问:“是皇兄让你找我的?”
我向后微仰,平视他:“是呀,是你皇兄让我找你,事情到了这一步,你是不是该好好想一想了。其实按照大周律例,亲王无奉诏不得离封地,他大可一道诏书把你遣回封地,拖到了今日,怕是因为姜相在其中阻拦吧。”
他一昂头,无畏道:“这朝中人人都知道我与姜相关系匪浅,皇兄他能如何?”
“我真有些想不通,你凭着好好的体面亲王,非要跟姜弥混在一起,真要把自己的后路都断了吗?”
他似笑非笑地看我:“孝钰,你觉得我有后路吗?皇兄自小便不喜欢我,长大了更是视我为心中芒刺,我若是连姜弥这个靠山都没有了,岂不成了任人宰割的康王兄?”
原来他也知道康王的事是萧衍一手谋划。这长安之中还真是没有能藏得住的秘密。
我低头思索了一番,道:“你是因为陛下忌惮你才与姜弥亲近,可为何在我眼中,他是因为你与姜弥亲近才忌惮你呢?”
他脸上浮掠起几分寥落:“那时我年幼,什么都不懂,被人当做了替代皇兄的筹码攥在手里,事事都由不得自己,他因为这样的事情疏远厌弃我,对我又何曾公平?”
“年幼便知自己只是一个筹码,长大了羽翼渐丰还甘心当这么一个筹码吗?”
他愣怔了片刻,才道:“你了解我,我并非贪恋权势之人。只是康王兄的例子在前,实在令人血冷。”他抬头端详了我一阵,突然道:“你并不问我康王兄的事情,看来你也早就知道了,孝钰,你日日伴着这样的人,心里不害怕吗?”
我避开他的问题,沉声说:“你与康王不一样,他与陛下作对了许多年,早有反心,而你,只要安分守己不去触他的逆鳞,还是能平安终老的。不然,他也不会在你身上花费这么多心思。”
见他不语,我说:“你刚才说陛下令你血冷,那姜弥就不是让人血冷之人了吗?他今日能用着你才对你百般笼络,他日若是用不上了呢?当年尹氏逆案时你该有印象吧,你宁愿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搭在这样的人手里也不愿相信自己的兄长吗?”
他垂眸看着案几上,目光微有涣散,似是陷入沉思。沉默了良久,抬头看我:“你们想让我怎么做?”
“娶妻,离京。”
他面上一黯,颇为讥诮地笑了笑:“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干脆利落啊。”
我也冲他笑了笑,认真道:“不管你有没有被我说服,眼下顺着陛下的意思娶妻,离京是你最好的选择了,他已处置了康王,你总不希望他将腾出来的手伸到你身上吧?萧暘,你心中再不愿,也得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是皇帝。”
他唇角微挑:“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真是想象不出来,有一天你会对我说这样的话。”前倾了身体,凝睇着我,问:“他逼你低了多少次头,才能让你这么平静理所应当地说出这些话。”
我避开他的视线,一时心中悲怆,没忍住又咳嗽了起来。绵软的帕子抵在嘴边,几乎要把五脏六肺都咳出来了似得,胳膊肘支在矮几上,这样咳嗽了一阵儿,将帕子拿开,里面竟有血。
萧暘飞身上前把帕子夺过来,不可置信地抬头看我:“孝钰,你怎么了?怎么会咳血?”他慌忙地把帕子扔到一边,冲殿外喊:“太医……”我忙捂住他的嘴,“别喊了,我没事。”
内侍闻声进来,被我斥退了。
我饮了一盅白水,有些气虚地说:“等你走了我会叫太医的,不用担心,没事。”
他搀着我的胳膊,静默了片刻,说:“你怕你在与我说话时吐了血,让皇兄知道了会多心?”他的声音抬高,含着怒戾:“他都对你做了什么,把你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