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攸垂眸盯着图,他盯了半晌,忽然问:“徐杭府兵呢?青平军来援兵,他们不能退,人都在哪?”
“已经逃了一半,剩下的多半吸食烟粟,毫无用处。”钟燮到了徐杭,就被推上青平副指挥副使的位置。原先该来的副使迟迟不到,把他越级提顶在这最前沿。几日下来,他几乎要跑断了腿。他继续:“我调不动徐杭府兵,京都根本没有给统帅令。光凭三万青平军,纵然将海夷推出去,也追不上船。趁如今局势还在掌控之中,我求请山阴军从后绕海包抄,但圣上未许。”
“圣上不许,是因为忌惮。”钟攸给钟燮指,“你觉得徐杭有内应,京都未必就没有。山阴军居中,横在京都之前,是京卫司的前身屏障,且北可援靖,南能支杭,不到十万火急,自然不可轻易挥动。何况山阴军久居内陆,让他们上船,实在冒险。”
“内应。”钟燮与钟攸对视,渐渐皱起眉,“你怀疑……”
“我没有证据。”钟攸擦了指尖的灰,他撑膝起身,望徐杭废墟,轻声:“如辰,我只是觉得他就在身边。”
徐杭没雪,寒雨数日。雨势一大,反而对青平军有利。因为雨大地湿,火药不易燃。周璞筛掉了一大半决策人,此举钟攸不赞同,然而他无官无职,只能提议,不能决定。但周璞这一举动,很快就显出用处来。决策圈收拢,青平军的行动仅在小范围内先知,对方似乎得不到确切消息,火药的埋点渐渐失了准。
暴雨瓢泼,青平军侧借雨势行动,从双侧夹击海夷墙垒。不能正面是因为床弩的威慑,这种射程千步,箭粗如枪的强弩杀伤力惊人,铁甲硬铠都抵挡不住。
周璞与钟燮都要监军,钟攸冒雨往后方驿站去。如今来往书信,一概要经过驿站,由青平军差送。
钟攸没碰信,他只是问驿站马夫:“近日来往船只,有江塘的吗?”
“记备上没有,但如今船杂,许多未标来处的船都挤在码头。公子若要找信,得去码头亲自瞧。”
钟攸谢过,继而赶往码头。这是徐杭最靠后的地方,没能逃出的百姓都在此处。钟攸一路走来,路上巷里都塞满了携家带口的人。暴雨激烈,多少人都在雨里无处可藏。
钟攸越过人腿,发现此刻停靠的船一并压着门,没有人影。他抬手挡雨,顺着栏,开始飞快地查阅船形标记。
如果内应相通,处于内陆的人必然要得到徐杭最快的消息。京都、山阴、靖陲现下都动不得,只有紧靠徐杭的江塘,正是逃民杂乱,极易出事的时候。江塘在后一波阻拦,徐杭的青平军就会被截断后援,陷入包抄。
这是好机会,钟攸猜想对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那么一定会更加紧密联系,保证徐杭的任何风吹草动都在掌握。
可这些船多是商船和民船,新旧杂堆,标记繁多,想光凭看是不成的,钟攸得上去。
后边突然有人冒雨冲出来,大声斥问:“干甚!这会儿前边正打着呢,不开船!”
钟攸心下一动,跑过去,在雨中大声:“接货吗?打完之后这船接货吗!”
这汉子淋着雨盯着钟攸,将人拽向一处巷檐下,道,“烟粟?烟粟也不送!”
“其他的。”钟攸浑身湿透,他从袖中拿出一叠半湿的信,“给家里传音,能送吗?”
这汉子接过去翻了翻,“往哪送?太远的也不去。”
“近。”钟攸拧水,“青平送吗?”
“那远,得加银子。”汉子用指比划着信厚度,“这么多封,往江塘去也得花不少银子。这关头来往不易,我们捎带东西也是把脑袋拴裤腰带上,总得够本。你给多少?”
钟攸反问:“跑往江塘的人多,你们带不带?如果能带人,就不送信了。”
“不成。”这汉子将信推还给他,“那不成。这会儿青平军也查人,来往不成。江塘也乱,送出去的信都一定能到人手里。”
“如此。”钟攸道,“就是不想经青平军,才找这儿来的。”
“那得放心。”汉子却不愿多说,只问他:“你给多少银子?”
“您给个数。”
这汉子报了个数,钟攸手往袖中一摸,立刻露了歉,“不巧,这银子没带够。您打这不走,容我回去拿了银子来?都好说,只要不经青平军查信——能行吧?”
“吃得就是这口饭。”汉子道,“商盟吧?底下腌臜事多,又关乎烟粟,不经青平军是必须的。你交给我们水上走,确保万无一失。”
“常送啊?”钟攸笑了笑:“江塘的信多吧。”
“比别地多。那没办法,江塘挨着近,跑过去的人多。”
“啊。”钟攸拱手,“那就稍等,不才去去就来。”
那巷口早被人挤了道,这汉子给他指了后边,绕大圈还能出的去。钟攸经巷走,开始道窄,躺的人不少。后边都是吸食烟粟的,各个瘫在墙脚,半死不活的样子。
钟攸转了这条巷,要经一道狭通口。雨大,檐下边水积得大声。他弯腰要过,后膝窝突然被人横棍砸中,后背被推,一个猛子就栽滚进窄口。这道里暗,紧跟着有人快速压着钟攸的后背,套上了蒙兜,将他捆实,扛起来就顺着巷溜。
钟攸背上被闷踹了几脚,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