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城手里拎着个餐盒,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不自主地露出一丝微笑。这么顺利地解决了问题,他自己也没有料到,那两个兵,真是很单纯。
推开厨房兼食堂的门,成才和许三多正坐在里面。许三多大口地吃着饭,成才则带着一点同情看着他吃,看见连长进来,俩个人一起站了起来。
“坐下,坐下”,高城指挥着两人,自己抓了把椅子坐在了他们中间。把手中的餐盒赛给许三多,也不顾他的反对,就命令他“吃!”,然后,开始打量起他们。
许三多的脸虽然哭的脏兮兮,但是明显已经舒展开,胃口大开地往嘴里塞着饭,嘴角沾着一颗饭粒儿。高城好气又好笑地数落他,“现在才活过来了,你知道昨见你什么感觉?人死在老a了,这是魂游回来了。我真想说,拖出去毙了。”许三多咧嘴憨笑,被连长这样说,他觉着亲切和开心。
成才看着这两人,腼腆地微笑,并不插话。和许三多不同,虽然他的态度亲切了很多,但明显还是有所保留。
高城转过来看着他,面对连长的审视,他显得有点无措。
“成才,军部要优秀射手,我不知道做什么,可我想给你报上去。”高城说出了他的决定。
“连长,这个……”成才下意识想要拒绝。
“你大概觉得自己在这里是个稀罕货,可我非给你找个稀罕货扎堆的地方。就是这样,不做讨论。”高城语气很坚决的打断成才,随后站起来骂了两句“孬兵”,就开门离去了。他该做的都做完了,剩下的问题就留给年轻的士兵自己解决。
成才和三多依然是起立送连长出去。
许三多很开心,连长还是像以前那样,虽然嘴上很凶,但是却很关心他们。看着连长关上了门,回过头来,却发现成才的脸上挂着忧愁。三多有些糊涂,他不知道为什么成才突然又不高兴,只好小心翼翼地问:“接下来干什么?”
“你继续吃。”这次是成才给他下了命令。
“那你呢?”三多还是不放心。
成才轻声叹了口气慢慢坐下,“我看着你吃”,声音也变得沉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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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三多的问题是大马路上的一堵墙,推到了,就可以继续沿路走下去;成才的问题却是草原上的一颗雷,排掉它,依然不知道下一颗在哪里。
草原的夜晚很美丽,尤其是晴天时,满天的星光笼罩着大地,安静且神秘。
除了站岗的哨兵,已没有人四处走动,大家都已在营帐睡去。唯有两个睡不着的同乡兵,借着篝火温暖的光芒坐在一起,随手在沙土上写写画画。
有一搭没一搭的,成才跟许三多聊着现在平静而知足的生活,但也有满腹的心事,不知该怎样表达。
今天对他来说实在是充满了戏剧性,害怕见的人见了,害怕做的事做了,所幸一切并没自己想象中的那样糟,生活依然值得感激。
短短的几个小时,他明白了一件事:他的过去并非一无所有。
至少在当兵的岁月里,有两样东西他忘不掉,也不能忘,一是七连,二是狙击。
七连,他曾经选择抛弃的队伍。真的离开了,成才才发现自己的年少轻狂与肆意挥霍,也和那支队伍一起消失了,不再回来。之后再怎么挥洒汗水努力生存,却弥补不了心里的空白与失落。本以为跑丢的自己再也无颜面对那支光荣的队列,而连长原谅的拥抱就像是一种救赎,让成才重获勇气,又将钢七连放回心里最宝贵的角落。
而狙击,本来他只是为了赢得别人的尊重才努力去练习的,但真正成为狙击手后他却爱上了这件事。安静地等待、注视并追踪远处的目标,用最轻微却准确的动作将其命中,这样的感觉总让他热血沸腾。为了最终的那一刻,他可以顶着炎炎烈日、冒着漫天风雪一动不动地趴上几个小时,他可以忍耐饥饿、忍耐疲倦、忍耐伤痛,他可以彻底忘记孤独寂寞。这一切并不仅仅是为了虚荣,这几乎是他人生的支柱。
明白了这件事,成才心里轻松了许多,然而,这并不表示他就可以欣喜万分地马上重新拥抱自己的过去,毕竟,那是他心里早已坍塌的城邦。
刚才连长做出的那个关于他的决定,让成才又一次感觉沉重。被推荐到军部,那就意味着又要投入新一轮的挑战,又要面对竞争与离别,又要与嘈杂的环境抗争,又要让自己的内心挣扎。一句话:生活会变复杂。
或许不久前成才还曾经认为过这种复杂正适合他,可现在,他打心眼儿里讨厌这两个字。
看着身旁舒展的许三多,成才有些羡慕他的简单执着,同时也完全地感受到和好友在一起的那份踏实。他决定告诉许三多他的打算。
“三多,这次期满,我打算退了。”
“退?”许三多显然是还没反应过来,“往哪里退?”
“退伍,回家,现在明白事儿了,做什么都好。”
成才说的很平静诚恳,许三多却蹦起来了,“成才,你说什么呢你?你刚才还说要不抛弃、不放弃,怎么现在就反悔了呢?”
许三多是个心思迟钝的人,但这不表示他没有感情没有判断。听到成才说要退伍,他的心里顿觉得颇不好受,几乎要生气了。
许三多是经历过分离的,离开五班,离开班长,离开七连,都让他痛苦,也让他懂得人情与命运的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