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什么好事,这家伙脸上挂着满足而诡异的笑意,连眼角下面的泪痣也变得鲜活起来。
傅明跨过程家晏的身体,在庭院内搜寻一圈,没有找着纪潜之。屋顶上方似乎有窸窣之声,傅明抬头,便发现了对方的身影。
今晚没有月亮,深蓝夜幕上挂着无数细碎闪亮的星星。纪潜之坐在屋顶上,手里拎着一小坛酒,偶尔喝上两口。漫天星辉落下来,为他披上一层朦胧光衣。
“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纪潜之闻言望去,看见傅明出现在屋顶上,并不惊讶,只是晃了晃手里的酒坛。
“过来坐?”
恭敬不如从命,傅明走至纪潜之身边,随便坐下。
从这个位置,他可以瞧见周围远近的建筑,层楼叠榭,碧瓦朱甍。其间道路盘综复杂,弯弯绕绕犹如迷宫。
“听闻魔教位处西南,与百回川相隔不远。”傅明说,“这却是我第一次来。”
地方不好找。真靠傅明自己走,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进来。
“外面设有路障,平常人难以闯入。”纪潜之简单解释道,“其实你所见楼台殿阁,一草一木,均为阵法。若有外敌突袭,也能抵挡片刻。”
停顿片刻,他又补充道:“说实话,住在里面很不方便。我刚来的时候,经常迷路。”
傅明几乎没有听过纪潜之讲魔教的经历。唯一的一次,是多年以前,在洛青城的酒楼卧房里。纪潜之扯开衣服,给他看身体上交错纵横的伤口。语气低落失望,怪罪着傅明的漠不关心。
师兄,你根本不会惦念我。
“那现在呢?”
傅明问。
“什么?”纪潜之下意识问了一句,继而反应过来,“现在偶尔也会走错,比如明明想去练剑,结果走到伙房……”
听到这里,傅明突然笑出声来。
“难道不是因为你饿了吗?”
“怎么会。”
纪潜之随口否认,看向傅明,不由愣怔。
“再怎么说,练剑的地方,和伙房差得也太远了……”傅明笑着笑着,脸上传来微温触感。他沉默下来,看着纪潜之伸手拭去自己眼角的水渍。
在无比贴近的距离里,两人呼吸交错,清晰可闻。
“有那么好笑?”
“……嗯。”
傅明喉间滚动,发出个模糊不清的单音。
纪潜之稍受打击,坐回去继续喝酒。傅明顺手拿过酒坛,也灌了两口。
“我说啊。”
“嗯?”
“我醉了,所以问你几件事,你不用当真。”傅明说,“听闻你在查纪家之事,倘若真有幕后凶手,你待如何?”
纪潜之似乎没想到傅明会提起这个。原本轻松的气氛,瞬间降温。
但他还是回答了问题。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哪怕背负骂名?哪怕引起武林动荡,成为千古罪人?”
“无妨。”
“哪怕波及无辜?你要报仇,却也会生出新的仇恨。冤冤相报何时了,不如放下过去……”
眼前一花,傅明被推倒,脊背狠狠撞击在屋顶瓦片上。纪潜之揪着他的领口,一字一句地质问。
“你知道什么?”
“家族,师门,所有的人都死了,他们难道不无辜?”纪潜之居高临下俯视傅明,就像在看一个傻子,“你们正道人士,总爱说些没用的漂亮话。”
肩胛骨硌得生疼。傅明想要挪动身体,但此刻他动弹不得。
“这不只是纪家的事。”
纪潜之说,“我无需和你解释。现在你闭嘴,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扔下去。”
傅明立刻点头。纪潜之放开他,默不作声地独自喝酒。
过了片刻,傅明又说。
“其实不一定要做魔教教主,当个正道大侠也挺好的。等你忙完,可以考虑一下。”
回答傅明的,是酒坛摔碎的声音。在同时他跳起来,灵活躲闪着袭来的碎瓷片,翻身跃下屋顶。
“教主息怒,教主息怒哇……”
傅明一边喊着,用轻功逃出庭院。被惊醒的程家晏猛然坐起,茫然四顾,不知发生何事。
“怎么了?怎么了?”
傅明离开前院,沿着昏暗无光的小道前行。他的脑袋嗡嗡作响,闷重而混沌。或许是喝了太多酒,连思考和行动都变得异常起来。
“我这是在做什么……”
他自言自语,低低笑起来。
“竟然对一本书真情实感?”
纪潜之只是虚拟的人物。是书里的主角。而傅明的任务是修正书内剧情,调查缺失细节,挽回主角的未来。
除此之外,任何多余的事都不该做。
任何多余的感情也不该产生。
翌日,程家晏救治的病人醒了。
听闻消息,傅明立即赶过去。刚清醒的夏家大少爷坐在床沿,神情迷茫,沉默不语。
程家晏替此人把脉,又问了几句,没能得到应答。
纪潜之拨开程家晏,站到夏家少爷面前,弯腰与其对视。
他说了三句话。
“你父亲死了。”
“夏有天现在是夏川阁阁主。”
“你知道自己被谁下药?”
听完纪潜之的言语,夏家大少爷眼珠微动,似是极困难地开了口。多年未曾正常说话,他的声音粗糙艰涩,如同石头磨砺砂纸。
“父亲……何故逝去?”
纪潜之不答。他的眼神冰寒彻骨,死死盯着对方。
迫于威压,夏家大少爷不得不放弃提问,转而说起下药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