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提醒我,应该现在杀了你。”也先举起身前的酒杯,痛饮,酒浆沾染在他的胡子上,更显狰狞。
丁一摇了摇头,望着他道:“世上无永远的同盟,也无永远的仇敌,只有生意,对彼此都有利可图的生意,才会永远。你总想把生意弄得不象生意,我不喜欢这样。我只是在提醒你,生意就是生意。”
也先突然笑了起来,冲丁一挥了挥手:“你回家去。”
丁一就走了,如他所言,一出大帐他叫上吉达就出发,天犹漆黑。
伯颜帖木儿愤怒地问也先道:“那颜,为何放他走!我便不信,斫下他手脚,他敢不为我们效力!”他因为丁一所羞辱而愤怒,就在自己的面前,砍死了那几个忠心耿耿的护卫,劫持了他,甚至还把他一条臂膀弄脱节,对于一个能提刀上马厮杀的将领,这绝对是难以咽下的难堪;他更因为被欺骗而愤怒,因为英宗的逃离全无征兆,而英宗到瓦剌大营期间,伯颜帖木儿似乎和英宗的相处,渐渐的有了交情,原本的历史上,也是他多次向也先进言,劝也先放英宗回大明的。他心里隐约觉得,就算英宗要逃,怎么也应该告诉他一声,而不是把他蒙在鼓里。
“若战事不顺呢?”也先叹了一口气,轻轻拍打着膝盖,他没有望向伯颜帖木儿,而是看着杯中的酒,似乎那酒里有着长生天的意志,“我是说万一。”他不可能尽全部力量来攻击大明,他还需要保持可以震摄草原军力。
也先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方才抬头对伯颜帖木儿说道:“破关之后,丁一的财产、女人全都归你!”他说着用力地掷出酒杯,铁质的杯子,扔在地上生生被踩上一脚,成了一块扁平的金属,“到时,他不得不为我所用。”
伯颜帖木儿眼前豁然开朗,对,只要一旦破关,那么方才丁一所说的,就全部都是废话!毫无意义的废话,草原的男儿,自会提刀跃马,去取自己想要的东西。他一时却没注意到,也先最后说的话:就算关破,他也不打算干掉丁一以泄心头之愤。
如此心胸,就是常人与枭雄的区别。
这种人能忍常人不能忍之事,故也往往能成就常人不能成就的事业。
但这时帐外却就有百夫长在外面嚷嚷道:“那颜!阿傍罗刹要出营了!不,不,奴才该死,是丁一那明狗,带着吉达那没出息的家伙,要出营去了!”这个百夫长倒是随着也先征战了七八长,是他一手提拔起来,自认深得也先赏识。
只是这百夫长却没有想到,回应他的,是一道雪亮的刀光。
只一刀就把他头硕斩了下来。
也先把刀一甩,洒出一蓬鲜血,还刀入鞘对护卫说道:“不是已传令让他回去么?你们全都下去领十鞭!容得人在帐外咆哮,要你们何用?”他看着那个百夫长无头的尸身犹立在那里,也先摇了摇头,走进了帐篷里,他其实胸中的愤怒,并不见得比伯颜帖木儿更少些。
要是往日,就算这百夫长瞎嚷嚷,最多也是被也先训斥的下场。
但今晚也先想杀人。
“拖二十个明狗过来。”帐篷里传出也先阴森森的话语。
杀一个人,不足让他舒出心口那股气。
这不曾是一个平静的夜,瓦剌军士也从不曾严守军纪的队伍,哪怕是也先的命令。
就算在大营里不敢违令出手,出了大营,也先的命令也不管用。
吉达持着那杆明字战旗随丁一策马出营之后,不到二里路,身后便传来马蹄声。
有不少人惧怕阿傍罗刹的传闻,但瓦剌之中也有热血不畏死的男儿:“妖魔!回地狱去!”
“守着这旗,”丁一望着吉达持于手中的旗,对他这样吩咐。
“是。”吉达奋力将旗掷出,插在前方地上,取弓在手,看着大营处奔来那的火把。
丁一兜转了马身,拔刀在手,左手大马士革弯刀,右手百炼秋水雁翎刀,一刀正持斜指于地,一刀反握横于胸前,策马向前,风在他身鼓舞着,将他衣衫吹得如飘扬,双马交错而过,各自向前十数步,缓缓减下了速度,那个瓦剌骑士手中紧紧攥着的火把,照亮了他自己那往外涌着血的颈上,已失了头颅。
这无头尸身跌倒地上,一只脚还在马蹬上拖着,不一阵,血便淹熄了火把。
丁一在马上冷声道:“还有谁?”
风声将他的话送出很远。
“阿傍罗刹!滚回地狱去!”悍勇的草原男儿不止一人,如果是白天,也许他足以射雕的箭术,会让弩弓已毁的丁一狼狈不堪,但这是黑色的夜。但草原的男儿还有刀,雪亮的刀,他一手持着火把,一手把着弯刀冲杀而来,便是罡风也无法吹熄他胸膛间的热血。
丁一却没有打起火把,黑暗,是他最为习惯的境况,如丛林。
当那草原的男儿看见丁一的刀,刀就斩断了他的头颅。
“你懂得唤我作阿傍罗刹,怎不晓得,黑夜中,我便是神!”丁一冲着那零星而来的火把,把咆哮寄予风声。他刻意而为,便是要在瓦剌人的心中,他日必定再战的敌人心中,种下恐怖的种子。
每一声咆哮,在风中激荡,变得磅礴雄厚,让他的敌人不寒而颤下意识缓下马速。
远处的火把再没有向前。
“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