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敏之后背早就惊出了一身冷汗,紧紧吸着他厘以金计的锦缎。这身夺目的华服却悖了它的使命,厚重如枷锁,生硬地架在顾敏之身上,叫他无法动弹。
顾敏之深知依自己脾性是断不会因为公孙宴连威胁都算不上的警告自乱阵脚,况且跟前的人依然若春暖十里一般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去接近。可是方才不可一世的自己,是真的怕极了,怕到腿抖。
顾敏之没了之前的得意,他千方百计规劝自我,脑中却还是清晰地回响着公孙宴最后轻不可闻的一句话。
他像是现在这般笑着,这般左手握着折扇,这般教人回想起春日里的河堤映红,可这样无害的人却对他说:你唯一的退路就是变得和我一样。
顾敏之之前被公孙宴拍过的左胸隐隐作痛,他拱袖,跌跌撞撞地越过二人走向九层轩。
变得和他一样,变得和公孙宴这个文弱书生一样,究竟是什么意思。
顾敏之无从去想,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多年来时常玩的把戏,已经让自己无路可退。
三间房。顾敏之扣着身前柜台,说话颇是没有底气,把他原先腹中打好的挤兑人的恶言恶语抛至九霄云外。
三间房?不知客官要的是,是我们这九层轩的顶层上房,还是二层的偏阁雅居?掌柜这才从繁冗珠算和几沓厚厚账本中脱身,他摸了摸低洼的鼻梁,抬眼正视面前三人,这一打量才迟迟发觉,哟,这不是顾老弟?!稀客稀客,前些日子是百请请不来你,今儿个还有闲情带朋友来了?
此人正是原先顾敏之口中时有提及的萧二当家萧石。嘴上两撇鼠须,目如三角石似的直吊着眼梢,一副精于算计的长相。
秦旻心若擂鼓,咯噔咯噔线不停。甫一见他人口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九层轩二当家竟是这么一副,往难听里说,一副不讨喜的贼眉鼠眼,他就直觉不妙。
而后那人更是改埋头为正视,眼光迅即,从顾敏之身上接连扫过公孙宴,偏偏就在自己四周打量逗留。就看他捋着右半边蓄起的短须,似笑非笑,藏着挖苦,夹着讥讽道:
今儿个你还有闲情带朋友来了?
好在在秦旻禁不住暗咳一声之前,那萧石就自顾自又收了**裸的眼神。他搁下手头上的缠身事,从柜台上绕步出来。他自始至终都捋着唇上半撇短须,目带狡黠。他在三人前头领路,边走边道:顾老弟和身旁这位锦衣公子自然是要顶层上房好生伺候着的,只是这一位,我倒没了准信儿。
萧石停下脚步,优哉游哉地转了个身,足尖在秦旻跟前抵了抵。他没仰起脸来,这让他上吊的眼梢里除了份算计以外,更添得凶恶。他徐徐道:怕是这位小哥连二楼的偏阁都要、
萧石句顿语迟,细细地将秦旻从下至上打量一遍。
靴子都不知是多少年的了,几根粗线捆在一起手工缝制,保存得是用心,不过侧边也已经有所开裂。身上套着的粗布麻衣,估计店里的几个小厮也不肯买来穿着。萧石淡淡地向上扫去,直到一眼晃到了秦旻腰间悬着的那枚玉佩,他才大拍脑袋,低低喝斥自己的不应当。
这位小哥想必也是要和他们二人住顶层的。
萧石双目越礼,丝毫不撤离秦旻腰间的玉佩,以至于秦旻自己都意识到身上似乎沾到了什么奇珍异宝。他垂头一看便知究竟,单手托起那笔横财,终是没把心里的嘀咕纳闷脱口而出。
软玉正面精雕细琢着如意云纹和祥瑞麒麟,秦旻曾听说书先生提过,这种雕镂意为福泽如流云不绝,品节如麒麟仁义,取得就是吉祥如意的彩头。软玉通透莹泽,其上还嵌了不少小孔以作装帧。
秦旻将玉翻面,玉器背面上就没了正面几多花样,不过是多了个秋字罢了。
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