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武帝一身绛色常服坐在殿上,天色尚浅,殿中却早早燃起了宫灯,照得整个大殿灯火通明。
“臣慕夕肇,臣项蔓清‘‘‘‘‘‘叩见陛下‘‘‘‘‘‘”咬紧了唇,依旧直呼原名,身旁汝南王蓦地一惊,无奈我的话已出口,他也只能心惊r跳地躬身下去。
殿上良久无声,整个大殿似是瞬间陷入僵持的死寂。我深深俯首,掌心渗出微汗。
半晌,一声轻叹打破死寂,自头顶幽幽传来,“你这倔强性子若还不改,早晚会吃大亏‘‘‘‘‘‘都起来吧‘‘‘‘‘‘”
缓缓起身,我仰起头,竭力镇定与他对视。偌大的殿中只这三人,而三人皆知我此行的目的。宣武帝由始至终都欠我一句解释,我不过是在等他向我亲口证实,之后,再问上一句为什么‘‘‘‘‘‘
“这是朕的决定,你也不必再问,既然皇后已经识破你的身份,朕也不想再替你隐瞒下去。更何况‘‘‘‘‘‘纸是包不住火的,所谓众口难调,你的身份早晚有一天将大白于天下。到了那时,就算朕再有心保你,也无能为力了。眼下这样,反倒是你最好的选择。”
“既是人言可畏,皇上为何不真的赐臣一死,反正‘‘‘‘‘‘蔓清对陛下来说,已无任何可用之处了‘‘‘‘‘‘不是么?”我挺直了脊背,缓缓开口,一字字说来,唇边勾起冷冷讥笑。
“谁说无用‘‘‘‘‘‘”宣武帝直视我双眼,语声透寒。
他自殿上站起身来,缓缓迫近我,一字一句,一桩一件,如重锤狠狠击落我心尖。
耳畔语声掷地锵然,我却抿唇渐渐绽笑开来,一时笑得诡异,笑得清寒,笑得眸中冷厉,笑得脸上苍白‘‘‘‘‘‘原来竟是这样,我却错得离谱,过往的一切,都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假的‘‘‘‘‘‘
就连我的出生‘‘‘‘‘‘根本也是个错误‘‘‘‘‘‘
夜色这样浓黑,天边闷雷阵阵,廊下风动,快要落雨。
室内烛灭灯寂,朱漆棱窗d开,冷风呼啸,卷起棱窗咣咣砸在壁上。素帏垂帘层层飘起,又重重落下。珠玉钩帘纷乱相击,入耳清脆作响。
锦都已经入冬了呢,为何还有雷雨‘‘‘‘‘‘我仰躺在玉石砖面上,青丝凌乱铺满一地,几个喝空了的酒壶或躺或立四散周围。玉石砖面的冰冷透过衣衫直渗进脊背,却远不及心中的冰冷更加彻骨。
窗外雷鸣电闪,室内忽而惨白透亮,忽而漆黑沉寂。忽明忽灭的电光照映出室中央地面上一个素衣墨发的伶仃身影,分外凄厉,分外惊心。
朱门吱呀地响,珠帘叮当,一道清隽身影轻轻投了进来。
脚步窸窣已到近前,我却不理也不顾,只眯眼觑着顶上雕梁画栋,瞳孔四散。苍白面容映着纷乱青丝,寂寂如莲。
暗香氤氲,衣摆轻轻拂过面颊,锦缎柔软而冰凉。他俯下身来静静看我,离得极近,近到我能闻得见他一贯邪魅的气息,触得到他此刻肌肤的炽热,听得出他胸中急促的心跳。
身子倏地一轻,迷蒙中忽然被他横抱在怀里。抵在他温暖宽厚的胸前,我这才发现自己早已冷到没有知觉,他的体温一透进衣衫,我便止不住地簌簌抖颤开来站
归鸿声断残云碧(1)
物是人非事事休,吾今何去何从‘‘‘‘‘‘
拧眉闭目,微颤的羽睫掩住一汪空d,晶莹泪珠自鬓边跌落,破碎在空中。
没有抱怨,没有憎恨,没有后悔,这皎皎如月明的深心之中,从此裂开叫做绝望的伤口,永不能愈合。数番风雨,生死险境,终于懂得人生无常,命途多舛。
“命定?!可笑‘‘‘‘‘‘我偏要看看,上天究竟能奈我何?”我喃喃开口,一丝冷厉笑意掠过眼中,旋即归于沉寂。身前的人闻言一僵,脚步微顿了顿,低头沉沉看我,两人的气息交织,于静默里,只听得见彼此的心跳。
窗外惊雷劈落瓦檐,暴雨终于滂沱而下,雨势渐急,刷刷抽打棱窗。
酒意汹涌蔓延开来,目光迷乱,我蓦地揪紧眼前人的衣襟,咬牙用劲全身力气挣扎厮打,千般凄凉,万般绝望,哭泣似一个任性的小孩,“舅舅‘‘‘‘‘‘你们都不要我了‘‘‘‘‘‘为什么不要我了‘‘‘‘‘‘为什么‘‘‘‘‘‘”
“嘘‘‘‘‘‘‘乖‘‘‘‘‘‘”他抱紧我,力道如此之大,似要将我一分一分揉进骨血,“我要你,更不会放开你,生生世世也不会!”
一切猝然静止。
我终于停止了挣扎厮打,几近虚脱地蜷缩在他的怀中,微微颤抖。他的气息令我逐渐安稳,再也不想动弹,不想睁眼。
这一睡去,再不会有谁能叫醒我‘‘‘‘‘‘
十二月初八,锦阳门内外甬道皆以红毯铺地,京畿禁卫沿途列仗,庶民一概回避。天子亲率文武百官,出锦阳门,郊迎太子荣归,王公以下贵族官员,夹道跪迎。太子荣归的场面无比隆重烜赫,宣武帝便以这样浩大的声势让天下百姓一同景仰漓天澈的凯旋英姿。从今日起,这个熙和如春,隽秀脱尘的太子,才真正成为了权倾天下的一代储君。
与此同时,忠靖侯殉命沙场的消息布告天下,一时间,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