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洋终于笑得喘过一口气来,扶着桌子,朝门外指道:“你们给我出去。”老邹大怒:“为什么赶俺走?”汪洋红脸粗脖地说:“一千字十块钱?你这是华国锋时代的稿酬嘛,老邹啊,你这是拿俺记者不当人啊。”老邹刚要说:“那俺加码,你说要多少吧……”汪洋把他的话头又拦住:“这种稿子,你就是给多少,我们也不能写,”此时他可是一本正经了,说得斩钉截铁,声色俱厉,“弄不好,这可是掉脑袋的事哩!”说着话,就站起,把邹铭远父女俩往外送。
一直半推半送地走到大门外,汪洋才算停住,可把老邹气疯了,大叫大嚷,跳着脚,疾呼党报的作用何在一类的疯话。忽然,那汪洋一脸的不容商量的表情变了,看看左右没人,他把自己的名片夹拿出,从中取出一张名片来,塞进老邹的手里,声音轻快而低气地说:“快别吵了,老邹,回头你打这个电话找我。”就一扭头回去了,行动之贼溜,活象一个演地下党电影的。邹铭远拿着那张名片,把嘴张了几张,没有来得及说出自己的惊诧,那汪洋就拐了弯,消失在过道里了。
回到自己住的“好再来旅馆”,邹铭远和女儿拿着那张名片,悄声商量着。邹莎莎说:“我真佩服你,爹,你刚才表演得别提多象了,而且,恰到好处。”邹铭远得意道:“这还用学,你爹说不定真能演电影呢。”莎莎道:“得了,要不是那人教,咱们怎么能想到如此这般,才能引着那记者上钩?”老邹想了一会,有点担心地说:“也不知那个姓汪的能不能上钩。”莎莎说:“人家早就把底替咱们摸清楚了,那个报社里,数姓汪的笔头最好,而且,也数他最爱财,他没办法不上钩的。”老邹感慨万分:“明明是咱受了天大的冤屈,可是还得用这个办法,才能讨到公道……”莎莎不言语了。
却说那汪洋,下班以后,脖子后头感到潮乎乎的,走起路来头重脚轻。他跟女朋友约好在“吃吃香饭馆”见面的,坐在靠窗户的一张方桌边,看着外面的马路,用筷子在桌上的一滩水渍上划着字,最后才发现,自己在写一个数字,越划,那o越多,直到一张桌子的宽度不够,要划到地上去了。他完全沉浸在一种随想曲式的幻想里,女朋友坐进了对面,才愕然惊觉。
吃饭时,女友发现了他心里有事,耳朵里同小丘脑的联接处立刻响起了警铃,问:“又琢磨哪个女作者呢?”脸上没有任何准备妥协的意思。汪洋错愕一下,想尖声嘲弄她,却发觉自己没有这个心情了。他几乎什么也没吃,过一会,明显地急着要带女友走了,看着她,眼中却分明没有她的存在,而是对着一个抽象的慨念发呆。女友大怒,把筷子一摔,起身,掉头就一个人在前面走。汪洋紧紧地跟着她,微笑,想着“唯小人与女子最难养”这句话,忽然有了对此话的最新解释:交一个女朋友,比养一百只羊还叫人c心呢。当下也不说话,来到了两个人同居的交通局家属宿舍,那里,是汪洋的固定住处。关键是,在屋里他花了五千块钱,装了一部电话,号码就在他的名片上。他想靠这个电话成为报社里第一个百万富翁的,为此他天天做梦,有一次,梦见自己自费在联合国对全世界发表讲话,而且,是说一种外语,是什么,他自己也听不懂。
坐在电话机边,他坚定地想:“事情没有眉目之时,决不告诉她。”他的女友已经不止一次嘲笑他的能力,认为如果吹牛犯死罪的话,第一个被枪毙的就应该是他。但是他在开口的时候,发现自己竟在跟女友说邹家的事。他的女朋友不信地反问:“什么,你能赚到多少,一万块钱?做梦!他们那样的人家,哪来的一万块?”汪洋道:“为了女儿的事,那老傻x砸锅卖铁也要凑出这个数来,否则,他甭指望谁会给他出这个头。”女友问:“为了一万块,你能出这个头?”汪洋咬牙说:“为了一万块,我还什么不能干?”女友担心道:“那王家可是不好惹的。”汪洋说:“不好惹?哼,这年头,谁还怕谁?事实俱在,又不是污告,他能把我怎么办?再者说了,有总编老头顶着,他们最多把总编给撤了,把报社给解散了,我正想下海呢,这,不正给我一个机会吗?”女友问:“总编能同意写这个吗?”汪洋狞笑:“为了提高发行量,那老头恨不能连载<废都>,这个,他得把p眼儿乐飞了,到时得求着我写哩。”女友无语,过一会,问:“那,那个姓邹的能来电话?”汪洋有把握地说:“跑不了。”话音刚落地,电话就声音特大地响了,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