吩咐完上冰之后,石崇说道:“此时已近中午,各位都是赶早而来,想必早饭也还没有吃。不如我们早些拟出一个题目主旨出来,好尽快联诗,别等着日到中天,越发热得厉害,到时候冰块也不抵用了。”
赵皇却皱了皱眉头,要是匆匆起诗,欧阳行审题酝酿的时间便少了太多。然而不等着他出言反对,便有太学的学士说道:“尚书大人所言极是。虽说此等佳会,我等应该期许多待一会儿,然则越发拖沓地长,反倒显得在座诸生等不才。还望陛下赐题。”
当头给欧阳行预备的座位还空着,陛下的目光也一直盯着那一处,但大家伙儿却都可以装作没有看见。
赵皇笑了笑:“既然如此,那便提前开始吧。只是今日连诗,说什么主旨好呢?”
官场上的众官员等得就是这一问。今天石崇花了这么高代价请客吃饭,对于在场官员的门生而言,是个难得的露脸机会。只要是表现的好了,参加科举之后便算是加入了京都权贵这个圈子。
然则人人皆有学生,人人皆想露脸,好在赵国官场上的勾结套路早就已经成了风气,大家也没有都吃独占的心思。
诗会既然是石崇组织的,那么这个主事人自然会定主意。只要石崇事先通气,让大家有个准备,大家便也都会赞成他的提议。
“依我看,历来诗会皆以应景应季为题。一来这题目自然而成,全是当时之事,自不用担心有人舞弊,二来应景应季方能宜情宜景,也方便诸生有佳作而成。我看这次诗会,也应当应景应季才是。”现任礼部尚书首先发话。
紧接着就有人接茬说道:“所言甚是,既然如此,就以今日石府之景象为题如何?”
赵皇哪里能不知道这些人早有联系,恐怕七月石府景这个题目是他们早就定下来的。
虽说他有意让欧阳行历练一下,但即便如此,也不能让欧阳行吃亏太多。这些人早拟了题目,恐怕各自的门生便也准备了许久,赵皇自然不能让他们得逞。
刚刚被车辇栏杆上的龙头烫了一下的手此时慢慢合着节律敲打着桌面,赵皇不等着再有人复议,便说道:“各位说的不错。不过今日的景象太多,有酒有花有水有树,题目有些太宽泛了。今儿天气这么热,我看大家就以‘热’为题,各书一篇如何?”
很多书生早已经准备好的诗词便是《饮酒谣》、《觥筹歌》、听到赵皇这个题目,顿时有些不开心。
秦国状元娄复清最为尴尬,自己花钱买题买诗,脑袋里反复背诵生怕忘了的,是一首《清平调,尚食》,此时闻言竟然要写“热”,他背了这么长时间的诗还有什么用?
当然也还有人没有拘束在酒桌之上,预备的诗歌是《七月逍遥乐》、《艳阳荷》之类的,勉强与“热”也能扯得上关系,故而心里还稍微妥帖一些。
“这题目是不是太奇显了一些,这几个人能作得出来?”石崇自然要反对。
赵皇眉头一皱:“又不是秀才联诗,各位都是大赵举人,更有秦晋状元再次,不奇怎显得诸位水准。好了,便以‘热’为题!”
王恺笑了笑:“陛下圣明!”
然而众书生却偶读嘀咕了起来,觉得赵皇有些强人所难。历来诗歌都是写景写物的,这“热”也能当作是个主旨?
便在此时,门外突然有人来报:“三净书馆欧阳行,到!”
陛下眼睛一亮,自己这个师弟终于来了?
全场所有的书生也都把目光聚了过去。此次诗会异常隆重,有的书生甚至一宿没睡,生怕错了时辰。但欧阳行却迟到了这么长时间,赵皇都已经来了,他竟然还拖沓着不来,大家心里都憋着气。
石崇眼睛微微一亮,思考着这个欧阳行会以什么方式进来。圆镜先生的弟子会以什么方式破局?拉拢?示弱?除了这两样他还能做什么?
就连不知深浅的朱公公眼睛也微微一缩,盯住了大堂之前的那扇拱门。
欧阳行穿着一身蟒红色金边儿褂子,头上簪着一根黑不拉几的铁簪。这是赵皇对他的第一眼印象——仿佛太上老君的紫金葫芦,却顶了一个乞丐醉鬼酒葫芦上的歪头枯塞。
欧阳行大马金刀走着,浑然不觉的自己形象邋遢。
刚刚在路上,八抬大轿把他颠儿的不轻。要是他有个二百来斤还好说,只是轻飘飘的不到一百斤,在那大轿子上就跟没有一样。八个轿夫抬起来他自然压不住轿子,于是左摇右晃,荡得披头散发,好不狼狈。
此时天气燥热,他微微撒在额前的头发因为汗水沾着捻着,发髻也微微斜着乱着。
白皙的面庞仿佛书清水芙蓉,然则却顶了一头的淤泥,所有人看上去都觉得怪怪的。
“仿佛祝融嫌我懒,
加急催我多流汗。
山野芬芳花不全,
水天缥缈云已残。
轿椅突荡飒踏路
楼梯默隐障目烟。
蝉未响时花尚香,
今日香消蝉断肠!”
自从进了拱门,便是五百人堆在院子里的诗会场所。欧阳行旁若无人,径直朝着堂屋赵皇与石崇所在处走去,他知道,自己作为主客,自然有自己的位置在堂屋里。
他便那么擦着汗,还扶着自己的发髻,走一步吟一句诗,等到走进堂屋,便已经念了一首诗出来。
全场寂静无声,都在震惊之中。
欧阳行踏步入门,朝着南座上的皇帝一鞠躬,道:“欧阳行,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