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大雨天。
雷声阵阵!
一座古香古色的宅院里,石无医站在空无一人的庭院中,在一座绘有怒目金刚的屋檐下,四顾茫然,庭院里有一棵两人合抱粗细的大槐树风雨招摇,整座古宅除了雷声滚滚没有一丝杂声,万籁俱静,静的让人发慌。
树底下有一人,削瘦而又清高的身影在左右招展的大槐树下显得更加单薄,一身石无医多年不见却有印象深刻的大齐四品官员补服一尘不染,倾盆而下的大雨透过大槐树并不茂密的枝叶落下后都无法落在那人干净的补服上,十分诡异。
那人脸色苍白,在阴雨天的环境中大槐树棕绿的粗大树干衬托的他的脸色更加雪白。
没有一丝生气的雪白。
石无医看到树下那人,双眼圆睁,愣了片刻,抬腿就要冲出庭院,冲向大槐树下那人。
只不过石无医最终还是没有到达那人身边,因为无雨的屋檐下和大雨如注的庭院之间仿佛有一座无形的屏障,石无医三番6五次的想要冲出屋檐下却每一次都被狠狠地撞在那座屏障上,无法前进分毫,但石无医并没有因为这座屏障而放弃冲向那人,他状若癫狂,就好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就这么一下下的死命的撞着这座无形的屏障,一次又一次……
撞着撞着,流出了眼泪。
似是旧力已尽,又好像是他冷静下来,猛地跌坐在屋檐下,石无医泪如雨下,不断地冲着大槐树下的那人呼喊着两个字,泣不成声……
“父亲!”
“父亲!”
“父亲……”
也许是雷声太大,也许是这无形屏障的阻隔,大槐树下的父亲充耳不闻,仿佛并没有听到这两个字,他转了转头,好像是同样发现了屋檐下失声痛哭像小孩子一般跌坐的石无医,父亲极快的向前伸了伸手,手还没有完全抬起来却是自嘲的一笑,摇了摇头,伸出的手臂随着一笑慢慢的放下,负于身后,眼神宠溺的看着屋檐下的石无医,挤出一抹笑容。
笑,是强颜欢笑。
看到父亲伸手,石无医想要爬起来去握住那双苍白只停留在记忆中的手掌,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站起来的力气,这让他感到更加无助,于是哭声持续,眼泪落在地上,连一丝声响都没有,因为外面,大雨倾盆。
到最后石无医嗓音变哑,眼泪流干,通红的双眼痴痴地望向庭院,望向大槐树,望向父亲,发哑的喉头时断时续的滚动,想要说出那两个字却只能发出“窠窠”的声响。
平地一声雷。
一声巨响过后,雷声暂歇,雨势稍停,没有了雷声和雨声,石无医终于听到了久违的温醇的嗓音。
“孩子……一定要活下去……”
“父亲!”石无医使出全身力气大喊一声,却发现父亲跟着那棵大槐树慢慢变得模糊,不到片刻那负手于身后的清瘦身影竟是连一丝踪迹都找不到。
于是雷声持续。
瓢泼大雨,再次倾盆而下。
平阳关有一座医馆,平日里给当地居民看些伤寒小病,得到不少乡里乡亲集资凑钱送来的几块略显寒酸的表达感激的匾额,诸如“扁鹊在世”“疗伤圣手”等等,不一而足,医馆里的老郎中每次都是笑意盎然的收下。战时医馆则会竖起一块红色的招牌,意思就是医馆已经被大周朝廷征用了,闲杂人等莫要靠近,靠近是要挨板子的,如果不是大周军士那也不要进来,你就算进来本医馆也不会给你把脉的……
因为在平阳关一带大周与大齐的军事对峙虽然持续了有段时间,小规模摩擦不断,但是就平阳关这座雄城周围却是并没有一个兵士受伤,原因很简单,平阳关是这一带最难啃的一块硬骨头,若是平阳关被破,平阳关后面的二百里平原将会被大齐骑军的马蹄踩得寸草不生。反过来说,就算是平阳关周围所有的军镇全部失守了,但是平阳关却没有被攻打下来,那就不会有大齐的一兵一马能够到达平阳关身后的平原。因此在平阳关附近基本没有冲阵厮杀的情况出现,因为两军将士都心知肚明:平阳关才是决定这场战役走向的唯一的风向标!
劳民十万死不惜,镇守国门当如是!
因为战事还没有开始,医馆虽然挂着那块亮眼的红色招牌,暗地里其实也接一些私活,无论是从“医者父母心”出发,还是从那黄白之物作为出发点,医馆里总归是有些病人的。
这座医馆分两个部分,前面空间充足的一间屋子被用来给人看病以及作为药房使用,经一座狭小的庭院隔开的一排房屋则是用来休息和疗养伤员的。
有一名郎中打扮的老者坐在桌边认真的看着手里的一本医书,时不时的捋下胡须,看到聚精会神处也会眯眯眼、点点头,十分惬意。
床上躺着一个人,胸口一处密密麻麻的缠绕着十数圈纱布,如果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纱布下面净是一些腥红的斑点,就好像是脸上的雀斑一般,让人一看到心里就有些别扭,这人正是在河阴镇侥幸捡回一条命的石无医。
“父亲!”
石无医猛地坐起来,大呼出声,声音之大直接吓的老郎中差点将手中的医书扔出去,将差点脱手而出的医书小心翼翼的合上,老郎中转过身,看向惊乍坐起的石无医怒气冲冲道:“小伙子,你是嫌没死透是不是!还不快躺下!”
老郎中看着这名已经重伤,在生命线上硬生生捡回一条小命的年轻人好像没有听到自己的话,呆滞